“嗯。”我點了點頭，將目光轉向他的方向。
宋城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來話。
我感覺他喉結滾動了一下，情緒好像有點不對勁。
隨即就感覺到他的手掌從被子下來伸過來，將我的手抓過去，緊緊地握在手心裏。
我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感覺此時的他似乎有些……脆弱。
雖然他臉上的表情不明顯，可是他的舉動，分明是在示弱。
本來想要掙脫的動作忽然頓住，竟然有點同病相憐的感覺。
宋城清了清嗓子，說：“我媽死的時候，我只有九歲。”
我點了點頭，想起我媽跳河的時候，那年我才七歲，真的感覺天都塌下來了。
“她把我送回宋家，希望我能過上好日子。可是大夫人，她恨我，恨我媽。每次她看着我的時候，我都覺得她想掐死我，可是我爸還在，她不敢對我動手。”
我偏頭看了看他，問道：“你媽媽跟你住在一起嗎？”
他搖了搖頭：“沒有，她帶着我姐姐走了，就是張小希。”
“後來呢？”
“後來……她捨不得我，又偷偷回來看我，被大夫人發現了。”宋城的聲音忽然低下去，握着我的手驀然收緊。
我一顆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
“那時候我整天受欺負，我爸一離開，連個下人都敢給我甩臉色。大夫人說，只要我殺了我媽，我以後就是宋家的小少爺，她說，我年紀小，殺人不犯法……”
宋城話音未落，我卻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驚駭的望着他，吶吶道：“你……你沒有對不對？”
他眼皮倏地擡起，兩隻眼睛伸出掀起無數波瀾，牢牢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我、殺、了、她。”
那一瞬間，我頭皮猛地炸開，渾身控制不住地劇烈抽搐。
恐懼讓我的身體出現片刻的僵硬。
幾秒種後，我才清醒過來，忍不住“啊”地叫了一聲，慌忙想將手抽回來。
宋城卻牢牢握住我的手腕，視線還盯在我身上。
我駭的全都都在打哆嗦，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簡直快要哭出來。
他甚至朝我身邊靠過來，一隻手環繞住我的肩膀，貼着我的耳朵呢喃道：“那天晚上下着大雨，外面的雷聲特別大。大夫人帶着我找到我媽，她在我手裏塞了一把刀，我不知道她跟我媽說了什麼，只看到我媽朝我撲過來，撞在刀尖上……”
我猛地倒抽一口涼氣，繃緊的身體瞬間放鬆下來，才發覺渾身都是冷汗。
宋城將我的手握的死緊，牙齒開始輕微地打顫，他說：“我媽趴在我身上，血順着我的手往下流，怎麼堵都堵不住。她告訴我說，一定要留在宋家，那裏的一切，以後全都會是我的……”
後面的話他幾乎說不下去，整個人一直在哽咽。
我震驚地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燈，感覺他的身體不停地顫抖。
此時此刻，我才察覺到，他握着我的那隻手幾乎僵住，掌心一片冰冷。
我轉過頭，想安慰一下他，臉頰卻蹭到一片溫熱的水漬。
擡眼望去，才發現他在哭，眼淚順着眼角滾落在枕頭上。
“宋少……”我無措地喊了一聲，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簡直無法想象，當他媽媽決絕地撞到刀尖上的時候，他痛苦成什麼樣子。
宋城一言不發，忽然掀開被子下了牀，直接鑽進洗手間。
我聽見洗手間傳來嘩啦啦的流水聲，十幾分鍾後，宋城纔出來，只是眼眶處有點不正常的紅色。
他鑽進被子裏，低聲道：“睡吧。”
我那幾句安慰人的話就堵在了喉嚨裏，感覺現在說，已經不是時候了。
宋城躺在我身旁，呼吸還有些不平穩。
我默默望着他，又是心疼又是難受，猶豫了幾秒鐘，手指朝他那邊摸了過去。
宋城瑟縮了一下，我牢牢抓住他的手不肯放開，他也就沒再堅持，稍稍鬆開手指。
我跟他十指相扣，不由得抿了抿脣，輕聲道：“放心吧，以後宋家的一切，肯定都是你的。”
他掀開眼皮看了我一眼，漠然道：“你會陪着我嗎？”
我用力點了點頭，鼻尖忽然酸的厲害。
握着他的手不禁晃了晃，鄭重道：“會，我會陪你走到那一天。”
他輕輕地笑了笑，閉上眼不再說話。
我卻一整晚都睡不着，腦子裏閃過許許多多的往事。
宋城很快就睡着了，我盯着他那張臉，心想他媽媽一定是個很美麗的女人，不僅美麗，還很果斷。
爲了讓宋
城在宋家站穩腳跟，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宋城睡得很平靜，握着我的手一直沒有鬆開。
我靜靜看他的睡臉，心裏滿足的一塌糊塗。忍不住湊過去，在他下巴上親吻了一下。
原來喜歡一個人，不僅喜歡他的堅韌勇敢，也會喜歡他的脆弱無助。
我心底嘆了口氣，感覺自己快要完蛋了。
按照宋城的意思，我必須在他這裏把傷養好纔行。不過雯雯給了打了好幾個電話，說我再不回去，小粉在家裏就快要餓死了。
我倒是很想立刻就走，只是宋城一直不肯放人。
我把小粉擡出來，他一聽到這個名字，眉頭就皺起來：“難聽。”
“反正比‘若竹’強多了。”我朝他哼了一聲，將喫乾淨的碗往他面前推了推，“一會兒讓白叔送我吧。“
宋城看了眼我的碗，皺眉道：“今天你洗碗。”
我“哎呦”一聲，一把捂住肚子，難受的哼起來：“不行了，肚子又開始疼了。”
“沈右宜，你別給我得寸進尺。”他咬牙望着我，臉色黑的難看。
“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不會了。”我笑嘻嘻地望着他，感覺自從那天晚上他跟我說了他媽媽的事以後，兩個人之間的氣氛陡然輕鬆起來。
好像不管說什麼，都更能理解他一點。
“過幾天我再回水雲頌，這幾天我不在，你幫我看着點春姐，我怕她對我手底下的人動手。”
一聽說我要回去，宋城臉色就難看起來。
在這件事上，我們根本談不攏。
我抿了抿脣，道：“我保證，不會再外出。”
“也不能陪酒。”他硬邦邦地加了一句。
“宋城，”我不禁啞然失笑，“客人那麼多，總有需要應酬的時候。”
“你叫我什麼？”他凌厲的目光向我掃射過來，不悅道，“那麼多小姐，用得着你應酬？”
“你要是不喜歡，那我以後不叫了。”我笑看着他，“不過其他的事沒得商量。”
有些客人就希望蹬鼻子上臉，把自己看的高人一等。
那些小姐對他們卑躬屈膝也好，唯唯諾諾也好，他們就是不滿意，非得把管事的人叫過去調戲一番才肯罷休。
偶爾碰到這樣的人，又不能直接把他轟出去，只好喝兩杯酒陪個不是，儘量不發生其他衝突。
宋城應該瞭解纔對。
白叔送我回了家，我一進門，就看到雯雯蹲在地上，跟小粉大眼瞪小眼。
看到我，她氣呼呼地衝過來，簡直快要炸毛了，質問道：“你還知道回來？我以爲你腦子都丟了。”
我訕訕地笑了笑，趕忙張開雙手找她要了個擁抱。
雯雯將我拖到沙發邊，擡手就來掀我上衣。
我吃了一驚，連忙擡手擋住她，笑道：“你幹嘛，耍流氓啊你。”
“我呸。”她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一把將我的手打開，掀起我的衣襬，盯着我肚子上的傷口看了看，眼眶忽然紅了。
“好了好了，我現在都沒事了。”我趕緊把衣服放下去，揉了揉她的臉頰。
雯雯不甘心地咒罵道：“沈春這個賤人，竟然下這麼狠的手！你看看你都傷成什麼樣子了。”
其實肚子上的傷口只有兩釐米，看起來並不嚇人。
真正讓我害怕的，是當時那個人突然把我往巷子裏拖的情景，那纔是嚇得我心臟劇跳，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脊背發寒。
我皺了皺眉：“人都沒抓到，也不能確定就是沈春乾的。”
當時天太黑，那個人還帶了頭套，後來宋城報了警，可是一點用處都沒有，還是讓人跑了。
雯雯不忿道：“除了沈春，還有誰跟你這麼大的仇？你這纔剛剛準備接收劉雲，出門就被人捅了刀子，不是她乾的還能是誰？”
聽她說起劉雲，我纔想起水雲頌那一攤子破事，忍不住問道：“最近情況怎麼樣？”
雯雯臉色登時變得很難看，憤憤不平地跟我抱怨起來：“別提了，我們這邊的人都快被沈春壓得擡不起頭。你不在，大家都低聲下氣的，生怕惹出來麻煩。”
“那劉雲呢？”
“她上次聯繫我，我讓她先休息休息，等你回來再說。”
“好。”我點點頭，“你讓劉雲準備一下，我過幾天就回水雲頌，到時候她一起過來。”
不管這次的事情是不是春姐動的手，總之她已經是我的死對頭。
劉雲曾經被她踩在爛泥裏，現在跟了我，我就要把她碰上去，狠狠給沈春一個沒臉。
也讓那些瞧不起我的人看看，我沈右宜只要下定決心，就不會比別人混的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