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出來還沒幾天，要是我再跟警察扯上關係，只怕情況會更加糟糕。
“等等。”我舉起手裏的鐵錘，在木質的桌子上重重一敲，發出一陣沉悶的聲響。
剛剛七嘴八舌的人頓時歇了菜，眼神閃躲地望着我。
“你們也不看看這是什麼東西！”
我冷哼一聲，舉起手裏的兩個本子，翻開來讓他們仔仔細細的看。
“戶口本上只有我跟何進的名字，我跟他的關係，填的是父女。至於這一本，房產證，上面只有何進一個人。現在他死了，這套房子就自動成了我的，誰要是敢跟我搶，先問問我手裏的鐵錘同不同意。”
我咬牙瞪着周圍這些人，他們喫人不吐骨頭，恨不得把我逼死在這裏。
可我偏不讓他們得逞。
屬於我的東西，我就一定要拿回來，誰也別想搶走。
“你是殺人犯的女兒，你不配！”
人羣中有人喊了一句，如同一滴水掉進了沸騰的油鍋裏，周圍此起彼伏的各種聲音裏，充斥着無數的“殺人犯”“你不配”。
我腦子快要炸開，眼見王嬸抖抖索索地摸出手機正在按數字，忽然上前一步，一把將她的手機拍在地上。
“你……你幹什麼？”
我冷笑一聲，盯着她的眼睛道：“光叫警察有什麼用，把電視臺的人也叫來。”
“叫……叫就叫，誰怕誰？”她不甘示弱地衝我吼道。
我陰惻惻地勾了勾脣角：“順便把你兒子也叫回來，讓她看看她這個媽，到底什麼德性。”
“你……你想幹什麼？”王嬸驚恐地瞪着我。
“我聽說你兒子要畢業了，準備往機關考，正好讓電視臺幫忙宣傳一下，看看他有個什麼樣的媽！”我冷聲笑了起來，望着王嬸扭曲的臉色，心裏頓時一陣痛快。
“你……你給我等着，有種你就別跑！”
王嬸色厲內荏，不甘心地叫嚷了一句。慌忙將手機撿起來，灰頭土臉的跑了。
“看什麼看，你們也都想上電視是不是？”
我衝周圍的人大吼了一句，他們看夠了熱鬧，悻悻地離開了。
一羣人比聞見腥臭味道就撲過來的蒼蠅還要噁心。
屋裏的人退了個乾淨，我打了個電話，從外面交了個收破爛的過來，把屋裏能賣的東西全賣了。
又上網找了家中介，把房子掛了上去。
我回頭看了眼，整個屋子已經空蕩蕩的，只有臥室的地面上還有幾滴乾涸的血跡。
我在這裏住了十一年，過着豬狗不如的生活。
我被何進綁在桌腿上拿皮帶抽過，被他扔進衛生間裏餓過幾天幾夜，也被他扔在牀上，手腳不乾不淨地侮辱過……
我恨何進，恨不得他去死，現在他終於死了。
可是這個給我遮風擋雨的地方，我恨不起來。
如今要把它賣了，竟然生出一點不捨的情緒。
“矯情！”眼眶有點發熱，我連忙擡起手掌抹了一下。
中介那邊很快派了人過來，給我換了把鎖，說找到合適的買主，會跟我聯繫。
我點了點頭，一刻也不想多呆。
我那些骯髒的、不堪的過去，全都停留在這裏。
從我離開老家那一刻，直到此時踏出這裏，中間這十一年的時光，我只想通通忘掉。
從何進那裏離開，我去了一趟宋城那間小公寓。
前兩天丫丫跑了過去，陪我媽住在一起。
我去的時候，她們剛喫完午飯沒多久，我媽正在廚房裏洗碗。
“右右姐。”丫丫轉頭看了眼廚房的位置，小聲地喊我。
“怎麼了？”
“我感覺媽最近有點不對勁，一到晚上就神神叨叨的，好像是被之前的事嚇到了。”丫丫眼眶紅通通的，說話的時候不自覺地開始顫抖，顯然心裏也在害怕。
我愣了一下，隨即想起我媽手握尖刀，滿身是血的樣子。
何進慘死的畫面彷彿又在眼前重現。
當時我媽那麼平靜，平靜的甚至過了頭，現在看來，她不是不怕，只是大腦裏反應比較忙，過了很長時間纔回過神來。
“去看醫生了嗎？”
“找了家小醫院，醫生說沒事，就開了點安眠藥。”丫丫憂心忡忡道，“媽說她不喜歡城裏，想盡快回老家。”
我點了點頭，城裏沒有熟人，環境陌生，生活壓力大，老年人確實不怎麼能適應。
“我想，等過完年我們就走。你看呢？”
我猶豫了一下，笑道：“等過完年再說，這事先不急。”
我拍了拍丫丫的肩膀，轉身進了廚房。我媽已經把碗洗好了，正放到不鏽鋼的架子上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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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套？”我媽擰乾淨抹布，擦了擦竈臺上的油煙，手掌忽然一頓，顫聲道，“是……是何……那一套？”
我點了點頭。
她像被雷劈一樣，身體猛地哆嗦了一下，嘀咕道：“賣了好，賣了好啊。”
我一看她那反應，就可以肯定，當初的事確實給她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陰影。
以至於她連何進的名字都不敢說。
我媽將竈臺擦乾淨，慢吞吞道：“媽老了，不習慣你們大城市的生活，還是回我自己的地方好。再說丫丫，她這個死丫頭，在城裏就知道瘋，還是帶回老家安心點。”
我勸了幾句，我媽很堅決，說不留在這裏就不留在這裏。
“對了，馬上要過年了，你記得把小宋叫過來喫頓飯。這麼長時間都在打擾他，實在是不好意思。”
我媽忽然提到宋城，着實把我嚇得一個激靈。
“哦，好的。”我支吾起來，又是一陣頭疼。
天氣越來越冷，農曆新年馬上就要到了。等過完年沒多久，我就滿十九週歲。
除夕那天早上，我給宋城打了個電話，希望他晚上可以一起去我媽那邊喫年夜飯。
“你說去就去，那我豈不是很沒面子？”
好幾天沒聯繫，一接通電話，他就毫不客氣地懟了我一下。
我被他噎了一下，可又有求於人，只能悶不吭聲地任由他教訓，小聲嘀咕道：“那到底怎麼樣你才肯過來？”
“嗯，這個嘛，我要想想。”電話那頭響起一陣輕哼的小調，看得出來，宋城心情格外的好，竟然這麼有閒情逸致。
無語地等了大概有一分鐘，他才道：“叫一聲‘親愛的’聽聽。”
我神情一滯，感覺喉嚨像是堵了什麼東西一樣。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可真要我說，卻說不出口。
“不說我可掛了啊。”
“我……我說。”我磕巴了一下，壓低聲音道，“親愛的……”
宋城得意地笑了一聲，聲音大的幾乎震疼我的耳朵。
幾秒鐘後，他笑夠了，變本加厲道：“再來一聲‘老公’聽聽。”
我倒吸一口涼氣，不滿道：“你不要得寸進尺。”
“不想叫就算了。”
他說着就要掛電話。
“哎哎哎——”眼看着我媽在廚房裏忙活的一身都是勁，我就害怕她會失望，連忙喊住宋城，儘量平靜地喊道，“老公。”
聲音低低的，像讀課文的時候剛好唸到這兩個字一樣。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忽然聽他來了一句：“一點都沒感情。”
隨即掛了我電話。
我望着黑下去的手機屏幕，一時間像把宋城從屏幕那一頭拎過來，狠狠甩他兩個耳光。
要求可真多，大爺的，慣的他！
門外的春聯已經貼好了，因爲宋城沒有給我明確的答覆，一整個下午，我都魂不守舍的，生怕他突然變卦。
眼看着天就要黑下來了，宋城還沒出現。
我媽等的有點心急，小聲跟我確認：“右右啊，小宋他來不來啊？”
“來的來的，之前我都跟他說好了。”我一陣心虛，急的手心裏開始冒汗。
“要不然你給他打個電話問一問，我這菜都快涼了。”我媽催促道。
“好，我再打一個。”我趕忙起身去陽臺，撥通了宋城的電話，他一接通，我就着急道，“你到什麼地方了？”
“樓下停車場，過來接我。”
宋城簡短地說了一句，隨即掛斷電話。
我胸口的大石頭頓時落了地，聲音歡快道：“媽，他到樓下了，我去接一下。”
“好，你慢點啊。”
我換了雙鞋，到了停車場一看，宋城斜靠在車門上，兩隻手插在褲子口袋裏，一副老神在在的架勢。
“你怎麼不上去？”我奇怪地問道。
他也沒買什麼東西，完全用不着站在這裏，還特地喊我下來接他，這譜擺的也真夠大的。
宋城擡起眼皮睨了我一眼，撇了撇嘴道：“我想了想，覺得之前有點便宜你，我們重新談，條件合適我就上去。”
“那要是不合適呢？”我瞪大眼睛問道。
“那我就上車走人。”
“你……”
他跟個無賴一樣，覺得自己特別有理，我差點被他氣到心塞。
“好，你說，”我嘆了口氣，大過年的不想跟他一般計較，“這次又有什麼條件？”
宋城脣角微微勾起，伸出食指點了點嘴脣，衝我拋了個媚眼，曖昧道：“你親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