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大夫人這種人，不開口的時候就讓人覺得難搞，一開口，真讓人恨不得抽她一巴掌。
她問話的口氣就像對一個牲口說話一樣。
我慢悠悠地在沙發上坐好，假裝沒聽見。
宋媽給我端了杯茶上來，我正要喝一口，心裏忽然咯噔了一下。
宋城他爸喜歡這個孩子我知道，可是大夫人就未必了。
這個茶能不能喝還不一定。
大夫人這個人估計沒什麼耐心，接着又問道：“孩子什麼時候懷上的？”
我微微笑了起來，輕聲道：“沒幾個月。”
她眉頭蹙起，對這個答案顯然很不滿意：“沒幾個月是幾個月。”
“夫人不是最清楚嗎？”我挑起眉梢看着她，“上一個孩子還不到兩個月，你就知道的一清二楚，這一回，”我擡手在肚子上摸了摸，“你猜猜幾個月了？”
榮媽親手餵我喝下的那碗藥，到現在都梗在我喉嚨裏，如同一根經年不化的刺，以爲痊癒了，實則碰一下就會疼。
平時想不起來也就算了，現在居然上趕着問我肚子的事。
一想到從前那些舊恨，我就看這個老女人一百個不順眼，說話自然陰陽怪氣的。
大夫人將手裏的茶杯放了下來，勾了勾脣角道：“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家裏的大人沒教過你‘教養’兩個字怎麼寫？”
我抿着脣輕聲笑了笑：“今天見到夫人，才明白教養兩個字原來是這麼寫的。”
“你……”她眉毛一豎，眼神頓時犀利起來。
“好了，跟個小孩子計較什麼。”宋先生嘀咕了一句，轉而問道，“聽小城說，他要跟你在外面住？”
我點了點頭，這事宋城提起過。
“你跟他說一聲，讓他回家來住。一家人，住在外面像什麼話。”
他昨天往宋城身上潑茶水的時候，難道不覺得不像話？
現在要擺大家長的威嚴了，就拿這樣的話搪塞。
之前宋城被沈悠悠關在雜物間的時候，也沒見他這麼關心自己的兒子，怕丟臉了，就知道自己還有個兒子。
我心底冷笑一聲，爲難地說：“宋先生，搬不搬回來是宋城的事，我做不了主。”
“怎麼做不了主，你跟他一起住進來。”宋先生口氣威嚴，說話不容拒絕。
大夫人立刻一瞪眼，不滿道：“那種地方出來的人，怎麼能……”
我耳朵登時豎了起來，臉上露出一絲難堪。
看來他們心裏都清楚，我之前是幹什麼的。
大夫人眼底的厭惡寫的明明白白，宋先生卻毫無反應，就好像我不管從哪來的，跟他都沒多大關係。
正常一個父親，看到自己的兒子跟小姐勾搭在一起，都會氣得爆炸，他卻像個木頭人一樣。
“這不重要。”宋先生無所謂地擺擺手，命令道，“說服宋城的事就交給你，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
我根本什麼都沒說，他就自說自話，把一切都決定好了。
“抱歉宋先生，這件事我做不到。”我冷冰冰地開了口，心裏煩的想掉頭就走。
以前我覺得宋城那樣目中無人，從來不好好聽人說話的臭毛病真是要多壞有多壞。
今天見了他親爹，才見識到什麼叫人外有人。
相對來說，宋城比他這個爹強多了。
宋先生威嚴的目光盯在我身上，沉聲說：“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既然這樣，那就更沒什麼好談的。抱歉，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我朝他微一頷首，起身就走。
“站住！”宋先生猛地一拍桌子，我轉過身，就見他呼哧呼哧喘着氣，氣憤道，“這就是你的態度？”
他自己強人所難，反而倒打一耙，我心中不忿，擡腳就走。
迎面正好看到宋城從門外跑進來。
他快要走到我面前的時候，突然臉色大變，慌忙衝了過來，抓着我的手腕用力扯了一把。
我腳底一崴，直接栽倒在他身上。
就聽到“啪”的一聲脆響，慌忙轉過頭去，只見地上一個破碎的茶杯，地板上全是冒着熱氣的茶水。
“唔——”
宋城輕哼一聲，我連忙爬起來，才發現他右臉被杯子擦破了皮，半邊臉上濺到了茶水，皮膚被燙的通紅。
我心頭一陣狂跳，剛纔要不是他拉我一把，那盞熱茶會直接潑到我腦袋上。
“怎麼樣，摔疼了沒有？”宋城着急地摸了摸我的胳膊。
我搖了搖頭，眼睛一直盯着他右臉上的擦痕，心裏的怒氣像是打開了一個閘門，一下一下從裏向外涌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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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宋城他爸坐在沙發上，胸口還在劇烈地喘息，嘴角下垂，特別不忿地望着我們。
老匹夫側身一躲，氣得鬍子亂顫，重重地拍了拍茶几：“你個兔崽子說什麼？”
宋城嚇了一跳，慌忙將我拉到身後，叮囑道：“你少說話。”
隨即轉過身面對他爸，不滿道：“爸，有什麼事你直接找我，你派人把右右接過來算怎麼回事？”
“找你？我說的話你哪一次聽過？”老匹夫憤怒地吼道，“你個小崽子，翅膀硬了是不是？幫着外人來跟你老子吼，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他不知道從哪裏摸了柺杖出來，三兩步就走了過來，舉起來照着宋城胳膊就打了下去。
我嚇得心頭狂跳，宋城想躲，可是他一旦側身，柺杖就會打到我身上。
結果他硬是站在那裏，被狠狠甩了一柺杖。
整個人像被扔進油鍋一樣，猛地竄了一下。
我嚇得頭皮發麻，簡直氣得想原地爆炸。
老匹夫還想打人，我連忙擡手擋了一下，柺杖從我手背上掃過去，疼得我整隻手都顫了一下。
“你給我住手！”我一把將柺杖拽住，死死地抱在懷裏，忍無可忍地大叫道，“你憑什麼打他？”
“憑我是他老子！”老匹夫指着我的鼻子叫道，“你給我鬆開，再不鬆開，信不信我連你一起打。”
“爸，右右懷着孕，你小心傷到你孫子。”
宋城將柺杖從我懷裏抽走，直接扔在地上，胸膛起伏的厲害。
老匹夫盯着我的肚子看了兩眼，悶悶地哼了一聲：“看在孩子的份上，今天的事就不跟你計較。”
他自己沒有做長輩的樣子，到頭來卻倒打一耙，我越想越不是滋味。
老匹夫慢悠悠地踱回沙發，吩咐道：“現在孩子最重要，明天你就收拾收拾，帶她回家裏住。”
自始至終，大夫人都靠在沙發上擺弄她的指甲。
直到最後提到孩子，她才輕飄飄地擡起眼皮，朗聲道：“一切要用的東西宋媽都已經準備好了，人過來就是，亂七八糟的東西就不要帶了。”
孩子孩子孩子，這兩個人眼裏，只有我肚子裏三個月大的孩子。
宋城臉上的傷口卻沒有人關心一句。
以前我還在想，大夫人雖然不怎麼樣，至少宋城還有個親爹。
今天見識了以後，覺得這樣的父親，不如不要。
宋城站在我身前，脊背繃的直直的，手指尖卻在發抖。
我一個外人看了都這麼生氣，可想而知他會有多難過。
“宋城，我們走。”我喉嚨哽咽起來，心臟不停地抽痛。
擡手抓住他的手掌，他卻毫無反應。
“走啊！”我喊了一聲，他這才轉身，帶着我出了門。
白叔開車送我們回去。
一上車，我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宋城嚇了一跳，慌忙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剛纔碰到你了？”
他這麼一問，我心裏更難受，衝他吼道：“你沒腦子是不是，他打你你不會躲啊？”
“好了好了，不就打了一下，又不疼。”
宋城朝白叔招了招手，讓他把前面的抽紙盒遞過來。
他抽了兩張紙，擡手給我擦眼淚，輕聲道：“男子漢大丈夫，這點疼算什麼，我都沒感覺。”
我眼淚止住了，身體卻開始抽噎。
猶記得上一回在水雲頌的時候，因爲犯了大錯，老匹夫在視頻中命令宋城跪下。
那一次還是我動的手，打完以後，我疼的手指都在哆嗦，更別說宋城會有多疼。
可我沒想到，今天這麼一點小事，竟然也會直接動手打人。
兩個人的父子關係差到這個地步，宋城想回去住纔怪。
白叔將我們送到樓下，忽然朝我打了個眼色。
我看到馬路對面的藥店還開着門，就讓宋城去買點維生素片。
看着他過了馬路，我才問道：“白叔有什麼事嗎？”
白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其實，原本小少爺是打算回大宅住的，畢竟將來能拿多少家產，宋先生的態度也很重要。不過他擔心你不習慣，所以纔出來重新買的房子。”
我詫異地瞪大了眼睛，沒想到這裏面還有這一出。
“白叔是想勸我答應？”
“我只是一個司機，怎麼敢勸沈小姐。只是有句話想跟你說，小不忍則亂大謀，現在大少爺身體越來越不好，正是更進一步的時候，要是能把握住機會……”
餘下的話他沒有再說，我心裏卻亮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