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儘量讓自己冷靜下來，平靜道：“畢竟他是孩子法律上的父親，難道我不該見他一面？”
她半信半疑地望着我，我定了定神，告誡自己千萬不要慌。
或許，宋良願意答應我的提議呢？
大夫人猶豫了幾秒鐘，才慢慢鬆了口：“好。”
宋城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詫異道：“右右，你想幹什麼？”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話已經到了嗓子眼，卻沒有說出來。
這件事只要一說，只怕他當場就會炸鍋。
可是宋城，我也是逼不得已，事情走到這一步，要是再僵持下去，我怕以後連孩子的面都見不到。
大夫人領着我去了宋良房間，他正躺在牀上，氣色非常差。
我低聲道：“我想單獨跟他談一談。”
“不行。”她直接搖頭道，“誰知道你打什麼鬼主意。”
宋良卻擺擺手，讓她先出去。
大夫人沒辦法，警告我不要耍什麼手段，我點點頭。
“孩子能讓我看一眼嗎？”宋良低聲道。
我猶豫了幾秒鐘，把宋溢抱到他身前。
他盯着看了幾秒鐘，忍不住擡手摸了摸宋溢的臉蛋，臉上露出一個親切的笑容，感嘆道：“小孩子就是好。”
我往後退了兩步，抱着孩子坐在凳子上，正色道：“這個孩子不是你的，你能不能，把他還給我？”
宋良垂眸望着我，慢吞吞道：“不，現在，他已經是我的孩子。”
我心裏猛地咯噔一下。
原本以爲宋良可能好說話一點，可是他態度卻這麼堅決。
我咬了咬牙，不知道該怎麼勸他。
就聽宋良苦笑着說：“你大概不懂，一個人快要死的時候，總想在這世上留下點什麼。比如，孩子。我的身體這樣，註定不會有孩子，能夠收養一個留着宋家血脈的孩子，已經很難得。”
我急忙反駁道：“可是孩子不是你收養的，他有父母，他原本就可以過得很好。”
“可現在，已經不是原本。”宋良看了眼孩子，低聲喃喃道，“我不希望將來自己死的時候，一個人孤孤單單。至少有個孩子，心裏能踏實一點。逢年過節，能有個給我上香燒紙錢的人。”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死之後，孩子怎麼辦？”我用力握了握拳，啞聲道，“你能保證之後不再結婚？能保證下一個女人對宋溢好？”
宋良蹙了蹙眉，輕聲道：“爸媽會疼他的。”
可是大夫人他們越來越老，又能疼多久？
最重要的是，我離不開孩子。
我咬了咬牙，不得不拋出自己的條件：“我有一個提議，你要考慮一下嗎？”
宋良微微點頭。
抿着脣做了一會兒心理建設，我聲音發抖道：“你……你跟沈悠悠離婚，然後……”
他挑了挑眉。
“……跟我結婚。”
最後四個字說出口，宋良瞳孔猛地緊縮，一動不動地盯着我。
我將指尖掐在掌心裏，緊張地盯着宋良。
這是我現在能想到的，唯一的辦法。
有將近十幾秒的時間，宋良一言不發，只是用眼神打量着我。
良久，他忽然輕聲笑起來，感嘆道：“真沒想到，你會這麼有魄力。”
我咬牙道：“如果不是沒辦法，我也不想這樣。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我可以名正言順地陪在孩子身邊，你也沒什麼損失，我絕對不會干涉你的生活。如果你同意，那……”
“我同意。”
宋良幾乎想都沒想，就直接點頭，反而是我心驚了一下。
“宋先生，你真的不再考慮考慮？”
“我說，我同意。”宋良輕聲道，“不過，小城那邊，你打算怎麼交代？”
我冷笑一聲：“當初是他不要孩子，現在又有什麼資格攔着我？”
宋良微微眯起眼睛，靠在牀頭，緩緩舒出一口氣。
他慢吞吞地說：“你嫁給我，說不定過兩個月就會變成寡婦，難道不介意？”
我嗤笑一聲，無所謂道：“我變成寡婦又怎樣，又不喫別人家的米，誰能管得了我？”
宋良輕聲笑起來，笑着笑着又忍不住咳嗽，臉上卻帶着愉悅的笑容。
他喃喃道：“你多大了？”
我說：“再過三個月就滿二十週歲，可以領結婚證。”
宋良點了點頭，低聲道：“好，那這三個月，你必須住在宋家。三個月後，我們直接領證。”
“好，一言爲定。”我起身站起來，萬萬沒想到事情會這麼順利，一時間激動的手指都在顫抖。
這樣我可以好好陪着宋溢，就算將來宋良死了，我也是宋溢的合法母親，誰都不能從我身邊搶走他！
臨出門的時候，我腳步頓了頓，低聲道：“宋城那邊，請你暫時保密，可以嗎？”
宋良點頭。
我忍不住又問道：“你弟弟的女人，突然說要嫁給你，你……你第一反應不是該拒絕嗎？”
“拒絕做什麼？”宋良嘴角勾起一個慢悠悠的笑容，吶吶道，“他這一生那麼漫長，想要什麼，最終都會是他的。我也不過佔個名分而已，難道他還要計較？”
我一時間無言以對。
以宋良現在的身體狀況，恐怕他也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
跟一個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說話，有時候能讓人心裏特別堵。
我難受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慌忙抱着宋溢出了門。
大夫人一直站在臥室門外，見我出來，眼睛立刻直勾勾地望着我，質問道：“你跟小良說了什麼？”
我抿了抿脣，低聲道：“你自己去問他。”
大夫人哼了一聲，擡腳進了臥室。
宋城站在不遠處的樓梯拐角，看到我的時候，急切道：“怎麼樣，你們都說什麼了？”
我避開他的視線，轉身就要下樓。
“你慢點，小心孩子。”宋城追在我身後，一手抓着我的腰帶，着急道，“到底說了什麼？”
我回了二樓那間臥室，將孩子放到嬰兒牀裏，轉身望着宋城，平靜道：“你不要再問了。”
“究竟怎麼回事？”他眉頭蹙起，抓着我的胳膊。
“沒怎麼回事，跟你大哥談了談心而已。”
我推開他的手臂，避重就輕道。
不一會兒，大夫人就帶了人過來。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中帶着不滿，還有一絲詫異。
我心內瞭然，宋良肯定跟她說過那件事了。
大夫人說：“我讓宋媽給你重新收拾了一間客房，你暫時跟孩子住在那邊。”
我點了點頭，宋城驚訝道：“她住我這裏就可以，單獨收拾客房幹什麼？”
大夫人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只讓宋媽將孩子要用的東西搬到客房去。
她新收拾出來的客房也在二樓，只不過在走廊另一個角落，距離宋城的房間有點遠。
我推着嬰兒牀準備過去，宋城抓着我的胳膊，不滿道：“右右，你們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你想多了，我只是想陪在小溢身邊而已。”我將胳膊從他掌心中抽回來，推着嬰兒牀就往外走。
走了幾步，腳步忽然頓住，回頭看了宋城一眼。
宋城眯縫着眼睛，一動不動地望着我。
我低聲道：“宋城，不管我做了什麼，都是爲了孩子好。”
他瞳孔驟然縮了一下，抿了抿脣。
我在想，宋良如果有孩子的話，他的孩子一定會特別幸福。
比起宋城早出晚歸，一顆心撲在外面，他卻將心思放在家裏，或許也跟他的身體有緣故。
宋良讓傭人買了兒童的故事書，偶爾我把孩子推到樓上去玩，小溢睜着眼睛不睡覺時，宋良就給他一個一個讀故事。
宋溢什麼也聽不懂，只是睜着兩隻懵懂的大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宋良。
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什麼都不用管，閉着眼睛懶洋洋地聽宋良說故事，感覺時光瞬間變得漫長。
他這間臥室裏的光陰，似乎比外面來的更加緩慢，有時一覺睡醒，看看時間，也不過才過了幾分鐘而已。
……
“好了，今天就到這裏。”
宋良將故事書放在牀頭櫃上，偏頭看了一眼窗外，低聲感嘆道：“春天來了。”
聞言，我朝外面張望了一眼。
這一年慢慢悠悠地過去了，現在已經三月，萬物復甦，一切顯得更加有朝氣。
不知道是不是天氣變暖的緣故，宋良的身體比年前好了很多。
或許也跟他離婚有關。
沒了沈悠悠這個禍害壓在心裏，他心情好了很多。
“這個週末，你好像就滿二十週歲了。”宋良低聲道。
我倏地愣了一下，才恍然驚醒過來。
原來這麼快，我就已經二十週歲了。
“準備一下，下週一我們去領證。”他笑着伸出手，摸了摸宋溢肉呼呼的臉，低喃道，“又多活了一年，老天真是有眼。”
我怔怔的望着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宋良真的熬過了一個冬天，此時此刻，我終於要兌現自己曾經說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