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跟女人的區別大概就在於,女人生了孩子以後,生活的重心會慢慢偏移。
而男人,依然把自己當成個孩子,胡攪蠻纏任性妄爲,什麼都敢做。眼看着另一個孩子分了女人的寵,會嫉妒會發狂。
“從一開始,我們想的就不一樣,也沒什麼好談的。你覺得小滿不重要,無所謂,只要我愛他就好。”
屋外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緊接着傳來大夫人的聲音,我嚇得一個激靈,慌忙推開宋城。
宋城猝不及防,直接從牀上摔了下去,發出“砰”一聲巨響。
我一顆心差點提到了嗓子眼,慌忙衝宋城使了個眼色,讓他躲到門後,不要發出聲音。
宋城從地上爬起來,冷眼看着我,臉上閃過一絲屈辱。
明明沒發生什麼,可是打開門以後,我還是不自覺的心虛。
大夫人抱着小滿站在門外,將孩子遞給我,低聲道:“過兩天我跟小良出國,你照顧好小滿。”
我偷偷打量了她一眼。
她眼眶紅通通的,不知道跟宋良說了些什麼,總之肯定是哭過的,整個人都沒什麼精神。
我抱着小滿點了點頭,正當此時,宋城忽然從我冒了出來,直接將房門完全拉開,大踏步走了出去。
我感覺整張臉都快僵住,一時間連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大夫人盯着宋城的後背看了幾眼,又轉頭來看我。
我尷尬地不知道說什麼好。
然而她盯了我幾秒鐘,竟然沒有說什麼,反而嘆了口氣道:“這兩天,你多帶孩子去陪陪小良,跟他說說話,知道嗎?”
我“嗯”了一聲,大夫人嘆着氣,神情落寞地走了。
我盯着她的背影,有很長一段時間回不過神來。
她一向趾高氣昂的,還記得我第一次進宋家大門,她眼中那道輕蔑的視線。
現在不過短短几個月的時間,整個人彷彿老了很多,連腰也彎了彎。
雖然保養的依然比較好,可看起來就是透着一股沉沉的死氣。
不只是她,宋城他爸也瘦了一大圈,原本就威嚴的臉龐,現在看起來更加陰沉。才六十多歲的人,看起來卻像七十多。
因爲宋良快要出國,這兩天我儘量帶小滿去看他。
只要小滿在,他心情一般都挺好的,看起來也比平時有生氣。
宋良走的那天,天空灰濛濛的,像是被什麼東西蒙住了一樣,壓得人心頭沉甸甸的。
小滿早上醒了以後,嘴巴里就開始咿咿呀呀地叫了起來。
我抱着他去了宋良房間,他的東西已經收拾好,馬上就要出發去機場。
“來,小滿,爸爸抱抱。”宋良將孩子抱到懷裏,低聲道,“也不知道下次再見的時候,能不能聽到你開口叫我爸爸。”
我鼻尖一酸,連忙道:“你要是等他會說話纔回來,那他肯定一開口就會說爸爸了。”
“但願如此。”宋良笑了笑,低頭在小滿額頭上親吻了一口。
司機過來催宋良上車,說再不出發,就要趕不上飛機了。
宋良點了點頭,卻將小滿抱在懷裏,捨不得撒手。
我看的出來,他很猶豫,似乎並不想走。
“小良,動作快點,要來不及了。”大夫人過來看了一眼,着急地催促道。
“媽。”宋良抓着小滿胖嘟嘟的手掌,慢慢揉了揉,支吾道,“要不然,就不去了吧。”
“你這孩子,說什麼胡話呢。”大夫人登時急了,趕忙走過來,將小滿抱過來放進我懷裏,呵斥道,“看病的事怎麼能耽誤。小滿在家呆着,等你回來不就能看到了。”
宋良苦笑一聲:“我是怕客死異鄉,連個葉落歸根的去處都沒有。”
“呸呸呸,你這孩子,存心要氣死我是不是?”
大夫人眼眶一紅,登時急了眼,慌忙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
我心頭亂顫,趕緊道:“宋良,你快點上車吧,我跟小滿陪你去機場。”
宋良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還是被司機推上了車。
我抱着小滿坐在後面,小滿攥着宋良的手指頭不
肯撒開,像是拿到什麼好喫的東西,又開始流口水。
臨上飛機之前,宋良忽然朝我招了招手。
“怎麼了?”我抱着孩子走過去,疑惑地問道。
“你過來一點。”他示意我彎腰,等我彎下腰以後,他擡手將我跟小滿抱進懷裏。
我愣了一下,卻沒有掙扎,膝蓋微微彎曲着。
宋良擡手在我腦袋上揉了一下,低聲道:“我要是死了,你就嫁給小城吧。”
我倏地愣住,幾乎懷疑他腦子是不是出了問題。
“這段時間,他也該長了教訓,就是不知道,以後能不能成熟一點。”宋良幽幽地嘆了口氣,“就是捨不得小滿,到現在也沒聽他叫我一聲爸爸。”
我也不知怎麼的,眼淚忽然間就掉了下來。
宋良笑道:“哭什麼?這世上哪有不死的人,不過早晚罷了。”
他擡手替我擦了擦眼淚,苦笑道:“早知道當初就不該娶你。”
我惶然地瞪大了眼睛,就聽他說:“我承認,當時心裏氣不過,纔會衝動之下答應你的條件。”
“小城一直覺得自己身份不光彩,擡不起頭,羨慕我名正言順,什麼都不用做,偌大的家業也是我的。可我也羨慕他四肢健全,能跑能跳,個性張揚又霸道,雖然總是闖禍,不過十幾二十歲的男孩子,哪有不犯錯的?”
“沈悠悠那麼嫌棄我的身體,卻又在我跟小城只見搖擺不定,這些都讓我難以忍受。當初答應娶你,一半是爲了小滿,想讓他能在親生母親身邊長大,另一半,或許也是爲了報復小城。”
“現在想想,我比他大了七八歲,實際上也沒有成熟多少,你們……”
“小良,該走了。”宋良的話尚且沒有說完,大夫人又開始催促。
後半段話他沒有再說,只是指了指不遠處的柱子,低聲道:“小城在那邊,一會兒你們一起回去吧。”
我詫異地睜大眼睛,朝柱子那邊看了眼,卻沒有看到人影。
護工推着宋城,很快從貴賓通道走了進去。
我抱着小滿,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這才轉身。
走到柱子旁邊的時候,果然看見宋城靠在上面。
他顯然沒想到自己會被發現,神情尷尬又無措。
似乎是爲了掩飾什麼,他冷着臉說:“他剛剛跟你說什麼了?還動手摸你的臉,真是情深義重,不就出個國,你還哭了……”
“他說,”我直接打斷他的話,深吸一口氣說,“如果他死了,讓我嫁給你。”
宋城猛地一怔,臉上陡然浮現一絲無法語言的窘迫。
他慌忙撇開臉,乾巴巴地說:“用得着他說,是我的,我總會搶回來。”
我默默地望着他,恨不得撕下他臉上那張面具,看看他心裏到底怎麼想的。
然而他總是用一張臭烘烘的臉對着別人,好像對誰都不滿意,對誰都喜歡不起來。
我問他:“你來送他,怎麼不過去跟他說說話?”
宋城哼了一聲:“他用得着我送?出個國而已,不知道的還以爲是生離死別……”
“宋城!”我冷冰冰地呵斥了一句,“你說句人話會死是不是?”
他猛然噎了一下,狼狽地低下頭。
“算了,人已經走了,不管你想說什麼,他也聽不見了。”
我緩緩吐出一口氣,真是被他氣得肝疼。
宋良臨走的時候還放心不下他,就這樣的熊孩子,要是擱我家裏,我早就一天揍個八百回。
我從出站口出來,宋城已經開着車停到了路邊,打開車門讓我上車。
我抱着小滿坐在後座上,宋城一邊轉動方向盤,一邊問道:“他真的那麼說?”
他眼睛盯着後視鏡,我點了點頭。
他兩手在方向盤上拍了下,疑惑道:“爲什麼要等他死了?你們直接離婚的話不就行了?”
我閉了閉眼,仰着脖子靠在後座上,心裏忽然憋的難受。
“右右?”宋城喊了一聲。
我喉嚨哽咽着,難過地說:“大概……因爲他沒多長時間可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