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十八歲到二十歲，我自認認識馮若白的時間也不算短了。
我見過他生病的樣子，見過他溫柔的樣子，也見過他爲了維護我，衝別人耍小手段的樣子。
可不管他呈現出來的是哪一副面孔，他一直都是個善良的人。
“有沒有可能是你聽錯了？”我難受地揉了揉額頭，聲音發顫道，“若白他……他一直都很好……”
宋良失笑，後背靠在枕頭上，望着我不再說話。
我心煩意亂，囁嚅道：“你……你先休息吧，我再想想。”
“等一下。”宋良叫住了我，低聲道，“我再給你講一點這幾家的事，你注意聽。”
我有點抗拒，並不想聽這麼陰暗的事，然而看到宋良強打着精神，又不好意思拒絕，只能老老實實地坐下。
宋良說：“自從沈闊回來後，沈馮兩家慢慢擰成一股繩，觸碰的東西越來越多。可現在已經不是二三十年前了，手伸的太長，早晚有一天會被人一刀斬斷。現在需要擔心的事，他們已經開始擠佔宋家的生意，這段時間我不在國內，全靠小城一個人撐着，他的日子恐怕不好過。”
我愣了一下：“他們準備踩死宋家，然後一家獨大？不對，要是扳倒了宋家，沈闊跟馮平川恐怕又要鬥個你死我活。”
一山不容二虎，現在宋城他爸身體不好，家裏的事完全交給了兩個兒子，可惜宋城跟宋良，天生就不對盤，兄弟兩個從來不是一條心。
馮平川跟沈闊一拍即合，打算把宋家打壓下去。
等到宋家這個障礙沒了，那兩個人恐怕就要窩裏鬥。
宋城今天的臉色確實很難看，難道跟生意上的事有關？
我着急道：“那現在要怎麼辦？”
覆巢之下無完卵，宋家要是倒了，宋城就完蛋了，我跟小滿也沒有好日子過。
宋良示意我不要着急，緩聲道：“小城應該有自己的辦法。他看起來野，實際上路子比較正，接手的生意雖然雜，卻沒有過火的地方。有些不該碰的東西，他也從來不會去碰。”
“沈馮兩家雖然盤根錯節，可是一旦上面開始清洗，必然樹倒猢猻散。現在的問題是，必須在上面有所動作前，保留宋家的實力，否則，不等沈馮兩家垮臺，宋家反而先倒了，就算路子再正，也於事無補。”
我茫然地點了點頭，聽得雲裏霧裏的。
宋城今天跟唐笑、許老闆一起談事情，難不成他們也算路子正的？
對此我沒什麼概念，一切都稀裏糊塗的。
我問道：“這些話你跟宋城提過嗎？”
宋良無奈地苦笑起來：“他看到我，跑得比猴子都快，再說，我現在遠在國外，也實在沒有精力管這一攤子事，我剛纔那番話，你去跟他說吧。”
我連忙答應一聲，臉上的笑僵住。
宋良問道：“怎麼了？”
我連忙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囁嚅道：“媽在你身後站着。”
他神情一滯，臉上閃過一絲懊惱，衝我眨了眨眼睛，隨即掛斷了視頻。
眼前最後一幕，是他臉上一點微末的笑意，還有大夫人憂心忡忡的眼神。
我坐在椅子上，發了好長時間的呆，感覺還是沒辦法從宋良的話中清醒過來。
今天聽聞的這些事，簡直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本來以爲一個宋家就夠麻煩的，沒想到往後還要面對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情。
我找了個機會，把宋良這番話說了。
宋城點了點頭，反而勸我沒事多逛逛街，喫喫飯，不要老是想這些事情。
我一陣無語，不滿道：“我還不是擔心宋家出事，擔心你一個人扛不住，你以爲我一天天那麼閒？”
宋城眼睛登時就亮了，我情知失言，轉身要走，卻被他抓住手腕一下拽了回去。
腳底沒有站穩，直接摔在他大腿上。
我驚了一下，慌忙要起身，他卻按着我的肩膀不讓我動彈，嗓子裏發出一陣顫音：“右右，我今天特別高興。”
“屁。”我翻了個白眼，不耐煩
道，“你給我起開，我去看看小滿。”
我無語地望着他，責備道：“他好歹也是你的親生兒子，你怎麼能這麼說？”
宋城噎了一下，見我不高興，連忙閉上了嘴，悻悻道：“哼，你這麼掏心掏肺有個鳥用，過個二十年，被外面的狐狸精一勾搭，拍拍屁股他就走人了。”
我詫異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宋城理直氣壯地教訓我道：“所以啊，你現在應該找個對的人，在他身上多花點心思，這樣將來四五十年，你也有個伴啊。”
“哦。”我點點頭，“那我給雯雯打個電話，讓她給我物色一個。”
“哎！”宋城一把拽住我，拍了拍他的胸口，嘚瑟道，“你眼前不就有一個麼？”
我說：“兔子不喫窩邊草，對着你我下不去手。”
“怎麼會？”他嬉皮笑臉道，“近水樓臺先得月，知根知底，童叟無欺。”
我猛地擡起手，在他腦袋上拍了一巴掌，嚴肅道：“少跟我貧嘴，你大哥說的話你最好多想想，我找雯雯有點事，先出門一趟。”
雯雯是我朋友，她的事我一直都放在心上。
上次許老闆讓我幫忙說點好話，我就給雯雯打了電話，問她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跟許老闆分開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了，她一直單身，也沒聽說看上了誰，成天泡在她那家店裏，偶爾跟小k他們出去喝喝酒。
我電話一打過去，聽到她猶猶豫豫的，就知道她對許老闆不是沒有感情的。
許老闆訂了飯局，叫雯雯去喫飯，她非要拉上我一起。
我有自知之明，不想當這個電燈泡，她說跟許老闆僵持了好幾個月，挺尷尬的，讓我過去說說話。
“而且我們都多久沒見了，你個沒良心的，當上闊太太就不認識我了是吧。”
我被她堵得無話可說，只能答應下來。
沒想到飯局上除了我，還有許樂。
我跟許樂大眼瞪小眼，都有點無語。兩個人默默地坐在一旁，觀察雯雯和許老闆的反應。
許老闆這個人，木得很，年紀也挺大的，年輕人玩浪漫的手段一概不會，唯一的優點，大概就是實誠，他要是喜歡你，就可着勁地在你身上花錢。
雯雯會看上這麼個木頭疙瘩，其實挺讓我意外的。
大概是看中了一段安穩的感情，一個往後可以依靠的生活。
不過現在，她的火鍋店生意很好，完全夠她在外面買買買。要是還肯回頭跟許老闆在一起，那肯定是真愛了。
爲了今天這次見面，許老闆還特地去染了頭髮，大概也健了身，比起上次見面，整個人要瘦了點，看起來也年輕了點。
許樂湊到我耳邊小聲嘀咕道：“我爸臭美着呢，爲了許雯雯，現在都開始保養了，切，以前我說過他那麼多回，他都當成耳邊風，哼。”
雖然嘴裏說着抱怨的話，許樂臉上卻帶着興奮的表情，分明希望他爸跟雯雯能和好。
我擡手揉了揉她的腦袋，低聲道：“樂樂，你真是我見過的最懂事的孩子。”
許樂仰頭看着我，忽然露出一個古靈精怪的笑容，笑眯眯道：“我這麼好，那你要不要考慮一下，讓我做你兒媳婦。”
我想了想宋溢那軟綿綿的樣子，再看看許樂咕嚕嚕轉起來的眼珠子，登時頭皮一麻，訕訕道：“不用不用。”
就她這幅聰明樣，十個宋溢都不一定是她的對手。
許樂抱着我的胳膊撒嬌道：“爲什麼，難道我長的不夠美？”
我趕忙搖了搖頭，笑着說：“乖，你美得很。不過等我兒子長大了，你都變成老女人了。”
許樂輕輕哼了一聲，挺了挺她那幾乎沒有的小胸脯，臭屁道：“就我這樣的，哪怕五十歲，那也是迷人的狐狸精。”
我險些被她的豪言壯語給嗆到，狼狽地咳嗽了一聲。
許樂忽然推了推我胳膊，小聲道：“喂，我爸在看你呢。”
我愣了一下，擡眼望去，果然發現許老闆正目不轉睛地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