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時光彷彿要停滯一般，只有馮若白點頭的動作，在我眼前不斷重複，緩慢而又堅決。
心裏好像被挖了一個大窟窿，初春的風帶着絲絲涼意，不停地往那個窟窿裏鑽，疼得我想放聲尖叫。
可是張開嘴，才發現原來已經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嗓子彷彿不是我的，竟然一丁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我怔怔地望着他，第一次發現這個人離我那麼遙遠。
從一開始，他就在騙我。
宋城失蹤的事，他肯定早就有了結論，只是隱瞞着我。
甚至於，還有更可怕的結果。
我怔愣地望着馮若白，指尖顫抖着問道：“你……你告訴我，他還活着嗎？”
“右右，你的手！”馮若白直接朝我走過來，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我低頭看了眼，後知後覺的發現，掌心按在椅子靠背上，居然流了那麼多的血，一整塊白淨的紗布居然被染紅了。
“醫生！醫生！”
他大聲叫着，不一會兒，外面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臥室的門被人推開，醫生慌里慌張地拎着急救箱闖了進來。
“快過來替她重新包紮，傷口又流血了。”
馮若白強行將我按到椅子上坐下，我鼻尖聞着陣陣血腥味，胃裏忽然泛起一陣噁心。
失血讓我渾身都沒什麼力氣，身體軟綿綿地靠在椅背上，怔怔地望着馮若白，臉上滿是苦笑。
他慌張地看着我，眼裏有自責，有愧疚，也有不肯低頭的決絕。
我閉了閉眼，不死心地追問道：“你就說一句，他到底是死是活？算我求求你了……”
馮若白嘴角囁嚅了一下，喉嚨抖動着，搖頭道：“我真的不知道，消息突然斷了。”
“我明白了。”我失望地垂着頭，眼睛餘光朝小滿那邊望過去。
他正趴在牀上，朝我這邊爬過來，眼看着就要從牀上摔下來。
馮若白動作迅速，直接撲過去，一把將小滿撈起來抱在懷裏。
小滿非但不覺得害怕，還咯吱一聲笑了出來。馮若白也勉強扯出一個笑意，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做一團。
我靠在椅背上，掌心傳來一陣輕微的疼痛感。
看着小滿什麼都不知道的天真樣子，我真是羨慕極了。
可是他越來越懂事，現在還小，話也不會說幾句，等再過一段日子，要是宋城還不回來，我該怎麼告訴他，他的爸爸去哪裏了？
我崩潰地閉上眼睛，幾乎不敢想象以後會有的日子。
醫生很快替我處理好了傷口，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一定注意，千萬不要再讓傷口流血。
我點了點頭，問道：“樓下那兩個人走了嗎？”
醫生看了眼馮若白，馮若白點頭，他纔跟我說：“那位小姐的傷口已經處理好，人也離開了。”
我冷笑一聲：“受了那麼重的傷，她都死不了，你們本事還挺大的。”
醫生尷尬地朝我笑了笑，兩手握在一起搓了搓。
我感覺自己沒勁極了。
身爲醫生，就應該救死扶傷，我在這裏找別人的黴頭幹什麼？
我慢慢吐出一口氣，找了個袋子，將我那幾件衣服收拾起來，又將小滿從馮若白懷裏抱過來。
馮若白呆滯地望着我：“你這是要去哪兒？”
我站在他身前，低聲道：“這兩天，謝謝你的照顧，不過我還是回宋家比較好，免得給你添麻煩。”
我轉身就走，馮若白直接攔在我面前，冷着臉道：“我沒覺得你給我添麻煩。”
“可我覺得。”我仰着頭，不甘示弱地望着他，沉聲道，“我知道你對我好，可你跟沈闊他們纔是一路人，你的好，我承受不起。”
宋城失蹤這件事情，我不知道跟馮若白有多大的干係，可那批貨總有馮家的一部分。
我的丈夫生死未卜，我卻躲在馮家這個象牙塔裏，什麼都做不了，什麼也不去管，那我還有什麼臉說我愛宋城？
我腳步一頓，冷靜道：“小滿是我跟宋城的兒子，如果註定我們就是這樣的命，就算住在你這裏又怎麼樣？我能躲過去一天，兩天，難道還能躲一輩子？”
只要利益關係還在，宋家和馮家就永遠不可能相安無事。
與其到時候弄得你死我活，場面難看，不如從現在起，就與他保持距離。
“先前你幫了我很多，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謝謝你。往後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我既然嫁入了宋家，嫁給宋城，就有了一切心理準備。”
我動了動胳膊，馮若白手指一鬆，手臂無力地垂了下去。
他眸色深沉，痛苦地望着我，太陽穴慢慢地跳動着，整個人像是繃到極致的一根弦，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崩斷。
馮媽不知道從哪裏聽到的動靜，推着輪椅走了過來。
一看到我，她就笑着勸道：“沈小姐，現在外面那麼亂，看在小滿的份上，你也要多多考慮啊。不管怎麼說，孩子最重要。”
我衝馮媽搖了搖頭：“馮媽你不要再說了，我已經想好了。”
我單手抱着小滿，袋子掛在胳膊上，慢吞吞出了臥室。
身後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我知道那是馮若白，所以說：“你不用送了，我認識路。”
他沒說話，只是強硬地將小滿從我懷裏接過去。
“若白！”我聲音發冷，倔強地望着他，“我必須走！”
再留下來，我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心情面對他，也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心情去面對宋城。
“我知道。”他無力地嘆了口氣，低着頭道，“我送你回去。”
馮若白抱着小滿下了樓，讓司機開車送我們回去。
一路上他都沒有說話，直到車子開到宋家門前，我正要開車門，他卻將車門反鎖上。
我疑惑地望着他，他兩隻眼睛也直接盯着我。
“你要是有什麼話，就直說吧。”我不喜歡沉默地面對他，那樣會讓我心裏特別不舒服。
從一開始，我喜歡跟他相處，是因爲跟他在一起很輕鬆，什麼壓力都不會有。
然而漸漸的，當初那個大男孩已經沉穩如山，再次面對他的時候，我居然覺得有些喘不過來氣。
時間就是這麼無情，在你我之間撕出一條長長的口子。
誰都知道回不到過去，可是誰也不願意將過往種種美好徹底撕碎。
馮若白沉默了幾秒鐘，鄭重道：“宋城的事我會派人去找，如果有消息，一定會第一個告訴你。”
我點了點頭：“謝謝。”
“可是右右……”他忽然抓住了我的肩膀，指尖用力，情緒有些不穩定，咬牙道，“如果……我是說如果，他真的出了事……你要怎麼辦？”
我驀地一怔，幾乎是生氣地推開他的手，單手將小滿接了過來，硬聲道：“不會的，我能感覺到，他還好好的。”
“右右，你在逃避現實。”馮若白不閃不避地望着我，幾乎想把真實的想法從我腦子裏扒出來。
我痛恨他這樣的逼問，咬牙道：“這些所謂的現實，難道不是你造成的？”
他如同被盯在地上的木樁，陡然間沒了聲音，面色沉痛地望着我。
我喉嚨裏一緊，然而說出去的話已經沒辦法再收回來。
“咔嚓”一聲，車門打開，我抱着小滿下了車。
家裏才兩天沒有人，密碼鎖上居然已經覆蓋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我擡起衣袖，將灰塵擦掉，打開門進了屋，開燈，隨即用力關上了門。
家裏的傭人全都放假回家了，屋子裏靜悄悄的，一絲人氣都沒有。
我伸頭看了一眼，從窗戶望過去，馮若白的車一直沒走，靜靜地停在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