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在盥洗室裏不知道多久，這麼長的時間，可能什麼東西都沒有喫過。
我必須熬一點粥，至少等他醒過來的時候，能有點喫的東西。
我慢慢摸到窗戶邊，朝樓下看了一眼，馮若白的車居然還停在這裏，不由得一陣泄氣。
現在要是去廚房，我怕引起他的懷疑。
看了小滿一眼，他剛剛入睡，應該不會那麼容易就做噩夢。
我輕手輕腳地下了樓，打開了大門，果然看到馮若白坐在車裏，腦袋半側着，似乎睡着了。
司機發現了我，連忙轉頭說了句什麼，隨即就見他擡手揉了揉眼睛，眯着眼睛朝我看過來。
我裹緊身上的衣服，朝車邊走過去。
馮若白立刻推開車門出來，兩步跨到我面前，啞着聲音道：“右右，你還沒睡？”
我搖了搖頭，怔怔地望着他，心裏有點害怕。
他朝我身後看了一眼，緊張道：“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沒有。”我搖頭，艱難地吞嚥了一口口水，打着商量說，“你明天，能給我送點消炎藥嗎？”
馮若白一愣，下意識去看我的右手。
他一把抓起我的胳膊，看着染了血的紗布，震驚道：“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
我慌忙朝後縮了縮手，垂下眼睫毛，小聲道：“剛剛幫小滿洗澡，不小心碰到了。”
馮若白倒吸一口冷氣，不贊同道：“右右，你跟我回去吧，你一個人在這裏，我不放心。”
“不用了。”
我抽噎了一下，肩膀聳動着。
晚間的風帶着絲絲涼意，我不得不縮了縮脖子，感覺有點冷。
馮若白低聲道：“你還在怪我。”
我悶着頭不說話，眼眶熱的厲害。
我怎麼能不怪他，宋城現在就躺在牀上，他小腹上的傷口，分明就是槍傷。
也不知道他在港口的冷水裏躲藏了多久，不知道他是怎麼艱難地摸到了家門，更不知道明天早上，他能不能照常睜開眼睛……
這一切的一切，就爲了搶奪那些所謂的利益。
我怎麼能不怪。
受了傷差點丟儘性命的，是我的丈夫啊。
我忽的仰起頭，直直地望着馮若白的眼睛，一字一頓道：“若白，如果哪一天，你因爲宋城的緣故失蹤了，我也會像現在這樣難過，會埋怨他，會質問他，爲什麼要把我的朋友逼到絕路。”
他神情一滯，整個人僵硬地厲害。
我苦笑一聲，喃喃道：“就像今天，我爲了他埋怨你一樣。”
“右右，我……”
他上前一步，似乎想要抱我，我連忙擡起手臂擋在身前，低聲道：“天這麼晚了，你先回去吧，別讓我夾在你們中間進退兩難，好不好？”
馮若白沉默下來，良久，道：“好。消炎的藥我明天早上送過來，有什麼事，隨時給我電話，我不關機。”
我點了點頭，看着他上了車，司機將車開走。
直到尾燈的光亮消失在視線中，我才鬆了口氣，繃緊的脊背慢慢放鬆下來。
我匆忙進屋，跑到廚房燒了熱水，又找出鍋開始熬米粥。
我拎着熱水瓶上了樓，進臥室的時候，正好看到小滿的身體猛地抽搐了一下。
慌忙將熱水瓶放在一旁，我趕緊走到牀邊，在他胳膊上推了一下。
小滿慢慢睜開眼睛，茫然地看了我一眼，鼻子裏小小的“嗯”了一聲，閉上眼睛繼續睡覺。
我一顆心陡然放鬆下來，方纔幾乎嚇出了一身冷汗。
原來在他大叫之前，將他弄醒就沒事了。
我又觀察了幾分鐘，發現他確實安安穩穩地睡着，這才鬆了口氣。
家裏有消炎和預防感染的藥，我找了出來，倒了杯熱水，扶着宋城的腦袋，喂着他喝了下去。
可能因爲傷口太疼，他身上冒了薄薄一層細汗。
可我實在沒有精力去替他清理，重新將手上的傷口包紮了一下，下樓看到粥已經熬好了，乾脆連鍋一起端上來，放在臥室邊上的茶几上。
等我最終爬上牀，眼睛一閉，緊挨着宋城就睡着了。
這一覺睡的卻不踏實，一會兒想到要防止小滿突然做噩夢驚醒過來，一會兒惦記着宋城小腹上的傷口，幾乎每隔十幾分鍾就強迫似的睜開眼睛。
我將小滿晃醒兩次，小傢伙沒睡好覺，眉頭皺的高高的，估計明天早上醒過來，他會困的不得了。
可是我也沒辦法，總不能讓他一整晚就那樣哭鬧。
宋城倒是睡了個好覺，連手指頭都沒動一下。
剛開始睡着的時候，呼吸還有些急促，現在平緩了不少。
我試了一下他額頭的溫度，比我的體溫要稍微高一點，我不放心，又拿體溫計量了一遍，還算正常，這才把一顆心放回肚子裏。
半夜的時候，宋城睜開了眼睛，他應該是餓醒的，我聽到他肚子咕咕叫的聲音。
我坐起身，他看了我一眼，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來。
“餓了嗎？我去盛點粥過來。”
鍋蓋一直蓋着，粥還是熱的，溫度剛剛好適合下嘴。
我盛了一碗粥端過來，將碗放在小桌子上，拿起勺子舀了一口要喂他。
宋城抗拒地看了我一眼，微微偏開頭。
“怎麼了？”我問道。
宋城嘴巴嘀咕了一下，聲音有點小，我沒聽清楚。
將勺子放回碗裏，把耳朵湊過去，我問他：“你說什麼？”
宋城聲音沙啞，乾澀的如同磨砂紙：“我……沒刷牙……”
我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感覺像是在苦中作樂，這兩天以來，第一次笑出了聲。
“親愛的，你先保住命要緊，好不好？”
我低頭碰了碰他的額頭，嘀咕道：“再說了，剛剛我都親過你一口，你沒刷牙有什麼，難道你還想跟別的女人接吻？”
他不贊同地望着我，臉色不是太好看。
“好了，先喫飯。”我將他的頭髮往腦袋後面撥了撥，調侃道，“臭美可不是這個時候，把你那強迫症給我收一收。”
我用左手拿勺子，動作有點不太方便。
宋城的視線朝我右手看了一眼。
我有點心慌，下意識將手掌朝身後藏起來。
宋城眉頭一擰，不滿地望着我，示意我把手拿出來給他看看。
我不把手拿出來，他就閉着嘴，根本不肯喫飯。
我嘆了口氣，只好將右手舉到他面前。
宋城面色陡然一寒，看樣子想坐起來，卻直接扯到了小腹的傷口，整個人摔到身後的枕頭上，臉上的肌肉瞬間扭曲成一團。
我慌忙按住他的肩膀不讓他亂動，緊張道：“你別激動，我沒事，我沒事。”
宋城一連喘了幾口粗氣，才勉強穩住身體，用疑問的眼神望着我。
“你先喫飯，喫完飯我慢慢告訴你。”
這回他終於老實了，簡直比小滿還要好哄，一碗粥幾分鐘就喫完了。
宋城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終於說了一句完整的話：“餓死我了。”
我連忙問道：“還要喫嗎？鍋裏還有。”
他搖了搖頭，聲音還有些沙啞：“等一會兒吧，我怕胃裏受不了。”
我點了點頭，將碗放到牀頭櫃上，將小桌子放到牀下，低聲問道：“要不要打熱水，給你擦一下身體？”
宋城搖了搖頭，手掌在身邊拍了拍。
我緊挨着他躺下，手掌虛虛地搭在他胸口上。
感覺到身邊這個人傳來熟悉的體溫，我纔有了點踏實的感覺，這兩天懸在頭頂的一顆心，終於找到了歸處。
眼淚順着眼角不知不覺地滑落下來。
我往他胸口靠了靠，明明知道他安全了，也替他處理了傷口，可是此時此刻，我心裏忽然升起一陣強烈的委屈，也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些什麼。
宋城的手掌在我後背上輕輕地拍着，良久，低聲問道：“這兩天，你跟小滿過的好不好？”
小滿半夜驚醒的事我還沒敢告訴他，只是點點頭：“我們都很好，就是很擔心你。你不知道，當我聽說你失蹤的時候，我差點嚇死了。”
宋城沉默不語，半晌，低聲道：“馮若白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