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一半，他的話突然頓住，愣愣地望着櫃子裏的東西，那些都是小滿用過的東西。
他抓起一個毛絨絨的帽子，低聲嘆道：“我以爲你都扔了。”
我搖了搖頭，感覺嘴巴里有點發苦。這是我孩子用過的，我怎麼捨得扔？
當初是怕觸景傷情，如今終於想開了一點。
我半彎着腰，看了眼櫃子裏擺放的整整齊齊的物件，小聲道：“東西還是放在這裏，把他的照片拿出來就行。”
宋城點點頭，將小滿的照片全都拿了出來。
我將相框抱在懷裏，一時間心裏又酸又暖，千百種滋味縈繞在心頭。
照片雖然放在櫃子裏，可這麼長時間沒有打理，依舊落了一層淺淺的灰塵，將玻璃相框上的灰塵擦乾淨，我把照片擺在了臥室裏，還有一些拿到嬰兒房去。
“等到這個小寶寶生下來，我一定會告訴他，他以前有一個聽話又聰明的哥哥，我們都會記得他。”
宋城沒說什麼，只是將我緊緊的抱在懷裏。
……
馮家倒了，樹倒猢猻散，原本依附馮家生存的人也散了大半，還有不少是被馮若白一手推下深淵。
我聽宋城說，王局沒有抓到馮家的人，上面對這件事催的又緊，他現在忙着清理那些跟馮家有利益瓜葛的人，成天焦頭爛額，根本無暇顧及其他。
雖然他沒有明說，不過我立刻就明白他的意思。
趁着王局分身乏術，被其他人吸引走注意力，此時送馮若白他們出國，應該最爲穩妥。
“可是機場那邊怎麼辦？”
登機前需要過安檢，現在馮若白他們的頭像滿大街都能看到，想讓他們登上飛機，還不如讓他們直接飛到美國去。
“右右，”宋城無語地望着我，嘆氣道，“他們這算是逃難，還能大搖大擺地坐飛機？就算是私人飛機，航線也批不下來啊。”
我茫然地瞪大眼睛，嘀咕道：“難道走海關？”
我看他那副樣子，估計要嫌棄死我。
“走海關等着被抓？”他屈起食指在我額頭上彈了個腦瓜崩兒，咬牙道，“都這種時候了，他們還要講究排場？有命逃出去就不錯了。”
“那你怎麼打算？”
“當然是……”宋城衝我挑了挑眉，“偷渡。”
我險些咬到舌頭，萬萬沒想到他能把偷渡說的這麼冠冕堂皇。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宋城豎起食指衝我搖了搖，“就這麼定了。”
他說着從我身邊繞過去，直接上樓推開了馮若白住的房間。
我趕緊跟在他屁股後面追過去，生怕他口氣衝再惹出什麼事來。
一進門就聽到宋城得意洋洋地說他已經安排好，兩天後祕密送他們去海港，會有船送他們出海，等逃到公海上，他們也就安全了。
馮若白躺在牀上，聞言只說了一句謝謝，倒是馮平川的臉色有些難看。
他也不跟宋城理論，直接望着我說道：“以若白現在的身體，就算上了船，只怕沒命活到美國。”口氣中帶着一絲質問和不滿。
我訕訕地站在一旁，不知道該如何辯解。
馮若白現在赫然是個漂亮的瓷瓶，碰一下就會碎，海上風浪大，兇險的事情也多，他們又是坐小船偷渡出去，再在海上呆那麼長時間，恐怕真的看不到美國的土地。
聽到馮平川的話，宋城登時不滿，直接上前一步，將我擋在身後，冷冰冰道：“馮先生，你可不要得寸進尺。”
我趕忙抓住宋城的衣袖扯了扯，讓他千萬別衝動。
宋城不客氣地冷笑道：“你是想保命，還是想擺派頭？我雖然答應將你們送出去，可也絕不會引火燒身，你想大張旗鼓，我還不想自找麻煩。”
馮平川他們要是能偷偷出國，自然最安全也最穩妥；要是顧忌馮若白的身體，弄得太招搖，只怕會給宋城帶來麻煩。
我一時間陷入兩難，既不想讓馮若白出事，更加不能將宋城置於危險之中。
“父親。”馮若白輕聲喊了一句，衝馮平川搖了搖頭。
馮平川嘆息一聲，這纔不再說什麼。
馮若白偏頭望着我們，慢吞吞地說：“就這麼安排吧，兩天後我們就走，麻煩了。”
宋城神色稍有緩和，板着一張臉從房間裏出來。
我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後，一手抓着他的衣袖，討好道：“你別生氣嘛，馮平川是什麼樣的人，你還能不清楚？大不了以後有什麼事，我替你去說。”
“那怎麼行，”宋城黑着臉，直接反對道，“讓他再挑你的毛病？老傢伙，不知好歹。”
他憤憤地低罵了兩句，雖然心情不好，卻還是打電話給陸然，讓他安排船隻，我還聽到他說要定什麼遊輪，不由得好奇地豎起了耳朵。
等他掛了電話，連忙問道：“你定遊輪幹什麼？”
宋城冷哼一聲，咬牙道：“不是怕他那個寶貝兒子出事麼，等到了公海，讓他們上游輪，舒舒服服地一路飄到美國去。”
我差點沒笑出來，忍不住吐槽道：“你要是早就有這個打算，剛剛怎麼不說？”
在房間裏的時候，偏偏凶神惡煞的，我還以爲他真的要把馮平川他們扔到小船上讓他們自生自滅。
宋城齜了齜牙，有點像搞惡作劇一樣，嗤笑道：“我偏不說，嚇唬嚇唬他們。”
他的幼稚做派簡直不可理喻，居然用這麼低級的手段去嚇唬別人。
我卻不能說什麼，笑笑也就過去了。
轉頭卻找了個時機，把這件事跟馮若白他們說了，讓他們不要擔心。
一切都已準備就緒，大概是快要走了，馮若白提起了精氣神，臉色比之前看起來好了很多。
終於等到兩天後，由白叔送他們去碼頭。
凌晨四點多，正是人最容易犯困的時候，馮若白他們卻已經起身，在夜色的掩蓋下鑽進了車裏。
他靠在座椅上，兩眼望着我的方向。
我衝他點了點頭，內心有點傷感，臉上卻勉強露出個笑容。只是天色太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見。
馮平川兩腿縮進車內，我正要替他們關上車門，他一手抵着車窗，直接擋了一下。
我愣了一下，低頭詫異地望着他，只是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右右”，他跟我說，“小滿的事，我很抱歉。”
在他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我有那麼幾秒鐘的時間腦子裏是懵的，隨即才反應過來究竟是什麼意思——當初沈悠悠闖進我家裏，是他讓人通風報信的！
我腳底一軟，差點摔倒在地，幸好宋城從身後扶了我一把。
“怎麼了？”他低聲問道。
我吶吶地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車門直接在我面前關上，白叔開着車走了。
我眼眶突然一熱，險些哭出聲來，轉過身難受地靠在宋城懷裏，兩手抱緊了他的腰。
宋城緊張的要死，身體緊繃的像塊鐵板一樣，摸完我的額頭又來揉我的頭髮，擔心我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我連忙緩了口氣，衝他搖了搖頭，低聲道：“我沒事，就是最近懷孕了，情緒有點起伏。”
剛纔有那麼一瞬間，我多想攔下這輛車，讓馮平川給我一個交代，可是我又能怎麼樣？
馮若白救過我的命，難道我能當着他的面，去殺了他父親？
我最多大哭大鬧一場，這件事終究還是會不了了之。
“宋城，你抱我。”我兩手環上宋城的脖子，朝他身上蹭了蹭。
“怎麼突然撒嬌了？”他好笑地問道。
“你抱不抱？”
“抱，你是我老婆，當然抱。”他打橫將我抱起，朝家裏走去，每一步都走的既慢又穩，好像生怕摔着我一樣。
我將腦袋窩在他懷裏，心裏默唸道，若白，從今往後，我應該不再欠你什麼，希望你在美國，能過上平靜的生活。
而我，我又要開始一段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