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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三章

    因着六子家沒別人,就這個院子,還是張滿囤當初散了衆人時候,給他置辦下的。所以這會兒,張滿囤也沒想着避諱什麼。

    雖然兄弟們有些時候不見了,可那過命的交情,卻不是幾句話能抹掉的。

    其實當年他置辦下的院子也不是這一處,那時候是覺得自己去投案,估計就沒活頭了。沒道理,跟着他上山下海的過了那麼些年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最後臨了啥都沒落下。

    尤其是六子這樣打小沒爹沒孃的孩子,若是連山寨都沒了,可就真連個家也沒有了。

    聽着張滿囤簡單說了一下六子的身世,林寶珠也跟着感慨萬千。再看自家男人時候,眼底裏更多了些傾佩。果然,她沒看錯人,或許有人會覺得她三觀不正,可想着自家男人的種種,她就是覺得這纔算是有血有肉的爺們。

    沒讓倆人久等,剛過一刻鐘,六子就回來了。手裏還提着兩包下酒菜跟一壺酒,另一隻手裏抓着一把花生米正往嘴裏丟着,一邊喫一邊就回來了。

    “鎮上主道上倒是沒合適的鋪子,不過往東市天橋底下那邊,倒是有個帶院子帶房子的鋪子。說也是因着租金有些貴,之前開包子鋪的幹不下去了,纔想着轉出去。”六子見自家大哥大馬金刀的坐在長凳上等着,也不賣關子,一邊往外拾掇酒菜,一邊說道,“那鋪子臨街,是二層的,後院除了房子院子牲口棚還有個斜跨院,所以租金也比旁的貴上許多。”

    一聽這個,林寶珠心裏一喜,她是要開作坊分店的,自然不怕地方大屋子多。更何況,有個斜挎院更好,能把喫食跟茶葉分開放,也不怕茶葉會變味了。

    張滿囤回頭看向自家媳婦,見她神情滿意的不得了,眼睛都像是發光了一樣,心知媳婦這是想去看看。見她歪頭看過來,不由得笑道:“那就去看看吧。”

    見自家大哥這麼好說話的樣子,六子又是忍不住驚詫了半晌。不過看他跟嫂子濃情蜜意的模樣,還真想象不到是那個凶神惡煞人人懼怕的大當家呢。

    想到這裏,六子不由暗搓搓的笑了,回頭跟二哥一說,保管他不信。大概這就是傳說中的英雄難過美人關?怎麼着,嫂子也算是美人了吧。

    “大哥,我好餓着呢。”六子生怕倆人聽風就是雨,趕緊哭兮兮的看向倆人。昨兒個告了假,他先去跟幾個兄弟鬧騰了大半宿,纔剛回來沒倆時辰呢。

    張滿囤也不至於不通情理,加上他們來時候,也沒空着手。不光帶了不少腐竹跟香辣段,而且還包了幾包點心蛋糕跟各色茶葉。所以見他討乖模樣,當下就先把香辣段拿出來當個下酒小菜。

    家裏沒有婦人,加上六子常年在兵營裏混跡,所以別說是茶米油鹽醬醋茶了,就連柴禾都沒有。所以在林寶珠問竈房在哪時候,可是讓他冏的不行,趕緊擺手說不用不用再做什麼了。

    最後還是六子去隔壁家借了些油鹽辣椒,然後讓嫂子又給做了點飯菜。倒是不好意思的讓他撓了半天頭,吭吭唧唧的說以後家裏得買一些備上的。

    說是做飯,到底不是在自家家裏,所以林寶珠也不過是把自己拿來的腐竹燒了一下。酸辣可口,味道也算不賴。嚐了嚐香辣段,登時六子就豎起了大拇指,就更別說那稀罕的喫的滿嘴香噴噴的燒腐竹了。

    喫過之後,他就趕緊把倆人帶來的餘下的腐竹啥的包起來,說趕明兒去兵營了讓伙房給做了偷着喫。

    見六子搞笑的模樣,林寶珠跟張滿囤都忍不住笑了。相處沒一會兒,林寶珠就發現,這孩子當真好玩。明明是單純的性子,非得把自個弄得流裏流氣的,大概這就是男孩子的叛逆期?

    反正不管怎得,她倒是對這小孩多了幾分真心。被他誇讚的態度個取悅到了,林寶珠自然笑着說道:“你在兵營裏,少不得有些關係好的親近的朋友,到時候記得給大傢伙都分一下,不夠了嫂子再讓你大哥給送。可別爲着喫獨食兒,讓人擠兌......”

    六子本就是沒有親人的孤兒,能跟張滿囤一道,也是誤打誤撞。哪怕是有了兄弟,可到底也都是一羣大老爺們,心思大的很,若是動手切磋還行,要說些溫情的話,倒是難得很。兄弟之間,能把命交出去,彼此都是可靠的很,不過卻是少了份柔情。

也是爲着那個,六子平日裏纔會總是油嘴滑舌,似是什麼都不在意一般。可他心底裏,哪能不希望有親人關切,有人溫言細語的交代他要如何如何?

    大抵林寶珠的幾句話是說到了他心坎裏,又或者從小缺少母愛,這會兒他是又激動又高興。半晌,只能正了臉色,應聲道:“嫂子放心,我知道的。”

    聲音裏少了調笑,帶着少年特有的乾淨跟亮堂。眼神也不復之前的狡猾,而是鄭重其事一看就是聽到了心裏去。

    三人吃了飯,然後六子搶着刷洗了碗筷又還給鄰家。然後就一同去天橋底下看房子去了。

    六子畢竟在鎮上混跡的多,而且性子也活泛,結交的人三教九流啥樣的也有。所以拐着彎的,就跟房東搭上了關係,也是爲着賣個人情,房東通融了一下,不僅說能把房子租給張記,而且後院也能改造一下。

    問過以後,知道張記是要開鋪子,那房東倒是笑了,說那店裏的櫃檯跟東西就不拉走了,他們要用的話儘管用。後院的鍋碗瓢盆,也緊着他們挑用。

    聽了這話,林寶珠臉上的笑是怎麼也止不住了。當即就簽了文書,定下要租一年來,然後付了六兩銀子的租金。

    房子租下了,想着還得掛招牌。所以倆人辭別了六子,又去尋了一趟木匠,這次按着林寶珠的要求定了牌匾。因爲是想着作坊跟鋪子相連,要賣的也並非只是喫食,所以她乾脆只讓人在牌匾上刻下張記兩個大字,下邊又雕了印記。

    說起來,那個印記也不算是張記的印章,而是前世時候她做茶喜歡留下的記號。蜷曲的一片茶葉,看着毫無特色,卻是她覺得最適合手工茶的記號。

    對於這個,她從來沒說過,張滿囤自然也不知道。雖然覺得那個印記有些怪模怪樣,可難得媳婦喜歡,他自然也不會敗興說不好看。

    定了牌匾,然後倆人又去買了一趟茶紙。想着家裏紅紙估計也快沒了,索性又去買了大紅紙跟筆墨跟毛邊紙。

    等到了買毛筆跟毛邊紙的雜貨鋪,正巧碰上來買東西的路婆子,見她攥着袖口有些不好意思的跟人討教還價想要半沓毛邊紙,林寶珠就猜出只怕是爲着劉金才下場考試來買的。

    眼看就要到考試時候了,聽說這兩天劉金才就要去縣城了。這一去,少說也得是幾兩銀子。除了盤纏,自然還有別的花銷。哪怕他已經尋了石大勇,想着跟着張記送貨的車去,順便找家酒館柴房湊合幾宿。也難免會有聽大儒或是別的書院院長講學的時候,那花費可是要比喫住多的多。

    林寶珠雖然沒科考過,但光是聽,也能猜出一些來。她雖然有些感慨窮人家孩子磨難多,可到底也沒傻到會主動上去給人送錢。

    一來名不正言不順,二來她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能幫襯自然是好的,但要是上趕着送錢,難保會惹了人口舌,或是讓路婆子一家以爲她別有用心。

    想到這裏,她上前兩步跟正囊中羞澀有些發愁的路婆子打了招呼。然後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跟櫃上的夥計要了一沓宣紙,順便跟路婆子說道:“大娘,我這買了這些個紙張,光貼張記的標識也用不完,你順便給金才兄弟帶回去半沓讓他寫文章用。”說完,見路婆子眼裏含淚,趕緊笑道,“大娘可別推辭,等會順便給金才兄弟帶兩支筆回去,等他下場回來以後,可得幫着我多些點大字。也省得我自個寫了,說起來就我那字,還真不能跟金才兄弟比......”

    路婆子哪能不知道林寶珠是給她臺階下的啊,張記現在有錢,哪裏又缺德了一個寫字的人?就是外頭的秀才,只怕他們也是請的起的。

    可現在她是真沒什麼多餘的錢,家裏攢下的那點,壓根不敢動,就怕自家兒子去縣城考試碰上什麼用錢的地方遭難。也是自家老大跟老大媳婦心好,就算是供養着個不幹活的弟弟,也沒有怨言,甚至連老大媳婦在張記做飯掙得錢,也給貼補到自家小兒子讀書上來了。

    如今聽林寶珠這番話,她心裏感動,抹了抹眼淚,她只管連聲應着。本來還擔心滿囤那孩子冷臉不高興,畢竟誰願意說個敗家媳婦啊,可瞟了兩眼,見寶珠後邊站着的漢子壓根沒半分不悅,她才慢慢放下心來。

    要不是真有難處,路婆子也不會讓人這般破費,尤其是個媳婦。若是男人嫌棄了,指不定會爲了幫襯着她家,讓人家兩口子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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