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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四章

    “滿囤,寶珠是生了我的氣?是我不對,當大姐的讓你爲難了。”說着,她就忍不住抽泣起來,“只是滿囤,你是張家唯一的男丁,寶珠既然嫁到咱們張家了,又怎麼能總是那般招搖?更何況,大姐不過是說錯了幾句話,她就能甩臉子生氣,這哪裏把你當回事兒了。她本來就是來歷不明的,當了你媳婦,能喫好穿暖,不被嫌棄,不感恩戴德就算了,還那般不懂事兒,這可不是個賢惠的人......”

    她說着話的時候,其實也是帶了許多真心的。說實話,張月娘就是覺得那個林寶珠配不上自家弟弟,白讓她得了那麼多好過的日子,但卻沒個規矩。

    張滿囤直愣愣的看着自個這個多年不見的大姐,半晌,最終才神色不明的呵呵笑出聲來。只是那笑的模樣,比他不笑的時候更加瘮人,更加讓人心驚膽戰。

    “呵呵,大姐,我媳婦是不賢惠,可在我入大牢時候,是她前後奔走,甚至願意爲我去瞧登聞鼓。既然大姐說心疼我,那你跟姐夫當初爲何拋下我就走,甚至連最後一面都不肯去牢中探望?”張滿囤笑得悲涼,沒有了憤怒跟冰冷,卻讓張月娘心裏酸酸澀澀的難受。這比赤/裸裸的厭惡跟嘲諷,更讓她傷心。

    張滿囤眼神晦暗的看着自家大姐,須臾,才說道:“等你身子好些了,就回去吧。我不想讓我媳婦覺得委屈,更不想爲了個外人讓她傷心。”

    “大姐,你說我們當初沒給你撐腰,你怎麼就沒想過,爲了讓你過好,甭管我是打獵得了野味還是做工掙了銀錢,哪一次不巴巴的往韓家送?後來生了大丫,韓家人瞧不起你,可當時我對韓家人稍稍厲害些,你就又是死又是活的鬧騰?你說我當土匪敗壞了你的名聲,那當初娘病重,急用銀子時候,我是不是求到了韓家門前?結果呢,韓家人的羞辱,我都忍了,當時你怎麼說的,說讓我趕緊去想別的辦法,別在韓家耽擱工夫了。”

    “娘臨終的時候,拉着我的手讓我去找你,但你呢?”張滿囤看着臉色越來越蒼白的張月娘,話卻並沒有停下來,反而愈發冷冽的說道,“當弟弟的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如今好不容易成了家,娶了媳婦,現在你卻橫插一槓子讓她難堪。大姐,但凡你有一分真的顧念我,怎就想不到那是我二十多了才娶到了媳婦,是肯爲我豁出命去的啊。”

    張滿囤的話說的震耳發聵,尤其是最後一句,恨不能直接把心肺掏出來。

    說完這話,張家院子裏一片寂靜,讓倆人心頭都有些沉重。尤其是張月娘,臉色乍青乍白,半晌喘不過氣兒來,就好似活活被人扇了幾個巴掌一般。

    張滿囤看着冥頑不靈毫無歉意神色的大姐,最終嘆口氣扭頭就又出了大門,轉身直接繞到後面茶坊的門前去了。只留下張月娘在後面一邊哭一邊喊着張滿囤沒良心的話。

    聽着後邊的哭罵,再想起大姐那會兒在診脈時候說道的話,張滿囤眼底裏滿是失望。果然,就如媳婦所說,大姐哪裏是因着心疼他纔回來看看的?不就是爲了韓家人麼,想要讓韓家人住進來,還要他們念韓家的好,親自去請,真當韓家一個秀才就有那麼大的臉面了?

    說什麼如今張家日子過得好的,既然給旁人白拿工錢,還不如資助了韓柳旭去考舉人,日後再捐個小官,何愁日子不能更好?

    呵呵,想要喫張家的拿張家的,卻又要張家上趕着。他的好大姐,真真是打的一手的好算盤。

    說起來也是張月娘太過心急了,甚至連邊上田大娘跟兩個來探望她的媳婦,都有些聽不下去了。這也是爲何知道她身子沒什麼大礙,幾個人就藉着作坊活兒多離開的原因。

    實在是這位張家的姑奶奶太過拎不清了,張口閉口就是哭訴,就是說道滿囤媳婦沒個媳婦樣,要是在韓家怕是早就被休棄出門了。

    別說這話張滿囤跟林寶珠聽不下去,就是旁人都覺得實在是可笑之極。旁人家的大姑姐,但凡碰上寶珠這樣的媳婦,哪個不好言好語的捧着,能幹又不生口舌是非,而且是真心實意的跟着男人過日子。偏生她有許多說道,且句句都是把人往外逼。

    知道的是她腦子不清亮,做事兒沒個準當,不知道的還以爲她就是見不得人好過呢。

    這會兒張滿囤心裏越發難受起來了,想起媳婦的好,再想起大姐的無情,

    他真是恨不得捶死自個。在前一/夜,他還抱着媳婦口口聲聲的說甭管發生什麼事兒,都會護着媳婦,絕對不會讓她委屈。

    可到頭來,他不光沒有做到,甚至還爲了曾經早就被消磨完的姐弟情誼讓媳婦難過了。他艱難的邁着步子,可心裏卻猶如被刀子剜着一般,疼着卻讓他叫不出疼來。

    他面無表情的,繃着臉,卻在田大娘說出不知道寶珠有什麼安排的那一刻,鬆了一口氣。茶坊是媳婦的心血,她定然不會不管的。

    雖然覺得自個這麼想有些小人,可只要媳婦能回來,他不在乎是不是大丈夫所爲。

    遍着村子尋不到媳婦,又不願意回家看見大姐那張挑撥的臉,索性,張滿囤又趕了騾子車去鎮上到處亂找了。說是找,其實沒有目地,不過是四處看着,希望下一刻就能瞧見媳婦嬌俏嗔怒的模樣。

    等六子再找到張滿囤,拉着人到家時候,才知道月娘姐居然做了那麼讓人無語的事兒。他真不明白,月娘姐是要幹什麼,非得跟大哥大嫂生了間隙,日後不死不休老死不往來纔好?

    要說之前碰上韓家人時候,他是同情月娘姐的,那這會兒他就真真是感覺沒話說了。

    “月娘姐這是要把張家的產業奉給韓家人啊,就那一家子的德行,只要進了張家的院子,不刮下一層油來能走?”聽張滿囤說了張月娘的盤算,六子當真是瞋目結舌。“她想啥呢,真是有了婆家就一點不顧念孃家了啊。”

    見六子說的直白,張滿囤扯着嘴角笑起來,笑得很是難看,甚至比哭還難看。他低着頭,沉着嗓音說道:“是我對不住你大嫂。如果當時我說一句話,許她也不會......”

    見大哥這般自責,六子也有些憂心忡忡的,說實在的,怎麼看這事兒月娘姐跟大哥都不佔理。他雖然跟大嫂接觸不算太多,但也能看出人是真心實意的待大哥的。說句實在話。饒是他崇拜大哥到了極點,有時候都會覺得大哥是走了狗/屎運才碰上那麼好的大嫂。

    這話是真的,大嫂能做生意,能製茶還能做許多喫食,平日裏把家裏跟生意都打理的井井有條,相比之下倒是大哥好像除了能打打殺殺的,就跟個閒人一樣了。

    要是這樣都配不上大哥,那什麼樣的女人能配得上呢?

    六子這人心眼不少,看人的眼光雖然不毒辣,但也多少是有些準當的。大哥這樣的粗莽漢子,說好聽點是有氣概,說難聽點就是草莽粗魯。能碰上大嫂那樣處處爲他打算的,不容易着呢。

    至於夏曉媛那樣的貨色,雖然面上是貼上來總會梨花帶雨的訴說深情,實際上卻從來未曾替大哥真心想過。那樣的女人才是真正的不安於室,就算到了大哥身邊,只怕碰上事兒也只會應了那句“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的老話。

    “大哥,月娘姐到底是韓家人,俗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就算有幾分真心,又怎比得了大嫂對你的情誼?”雖然平日裏是混不吝,不過六子在正事兒上卻不馬虎,想了想,他開口道,“我之前碰見大嫂,然後打聽到她可能是在貓兒衚衕落腳了......”

    猶豫了片刻,他再次開口:“大嫂這邊沒旁的事兒,可是大哥,你的考慮好怎麼去尋大嫂,畢竟月娘姐要是一直那麼......拎不清,怕是就算接了大嫂回去,也安生不了。”

    張滿囤細細一琢磨,也確實如此。媳婦現在心中有氣,要是求了她回去,難不成依舊要讓她面對自個討厭的人?

    他不知道旁人家遇上這樣的事兒會怎麼做,是先哄了媳婦高興,讓她軟了態度,然後勸她包容大度一些。還是會怎樣。可他卻實在不願意讓媳婦爲了所謂的一家人的情面不停退讓。

    說心裏話,他其實是清楚地,自家大姐已經不再是兒時那個能揹着他疼着他的大姐了。若是真隨了大姐的意願,讓韓家人住進家裏,那纔是真真沒了一日安寧了呢。

    想了想,他嘆口氣壓下心底的擔憂說道:“我先去看看你嫂子,幫着她拾掇拾掇,這幾天你多照料着些。”

    這意思自然是要先料理的家裏那些個糟心事兒。而他不知道的是,家裏現在可是還有更大的糟心事兒等着他呢。也虧得他沒直接開口說要勸着媳婦回去,不然指不定還要出什麼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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