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國師大人請自重 >第76章 夢裏的青梧
    阿潯心緒紛亂,根本不知如何勸解她,只能拼命回想着她看過的那些話本。

    有本海棠仙子和俏書生的三世情緣便是這般說的,海棠仙子等着書生投胎轉世,每一世都找到他,與他在一起,雖然他不記得和她的前世,但是她記得就夠了啊,在漫長的等待他的時間裏,她便靠着那些回憶度日。

    雖然着實悽慘了些,但是一想到未來會有的甜蜜日子,那些悽慘也不是不可忍的。

    非要強行逆天改命,弄到怨恨重生何必呢?

    花曇微微一怔,像是聽到了什麼前所未聞的事情一樣,失神了好久。

    “你說的對。是我執迷不悟,反而誤入歧路。”渙散的雙眸慢慢聚焦,花曇幡然醒悟,輕輕柔柔的抿起脣,眼中淚珠欲滴,“我是該安心等待,對不起,阿潯,是我的錯,你可以原諒我嗎?”

    花曇向她道歉求原諒,阿潯心想,她原不原諒有什麼打緊的,就算花曇誠心改過了,她也已經被她騙過一次了,以後也不可能再繼續與她交朋友了。

    阿潯心裏這般想,本也打算這樣說,可是一看到花曇那張楚楚仰望又奄奄一息的臉,她又有些不忍,轉而改口道:“我原諒你,你好生陪着他吧,我……我走了。”

    言罷,她便轉身去扶昏倒在牆角的顧七巖,想把他弄醒。

    正使勁掐着他的人中時,身後隱約有動靜,阿潯警覺的回身,只見花曇彷彿整個人化作了一團黑氣,那團黑氣不斷的擴大,直逼她身後,她轉身的時刻,從黑氣中伸出一隻枯瘦的手來,五指犀利如野獸的利爪,徑直抓向了她的小腹。

    血肉被生生剖口的瞬間,阿潯奇異的沒有感覺到疼痛,只覺得小腹一空,有一股陰冷的氣息鑽了進來,讓她如墜冰窟,整個人都被凍住,不能動彈分毫。

    最後的時候,那隻利爪離開她的肌膚。

    阿潯清晰的看見它拿走了什麼東西,包裹着淡淡的銀光,閃閃發亮的一團。

    她知道,那應該就是所謂的內丹了,原來她竟然真的有內丹?

    而如今被拿走了,她是不是就活不成了。

    那她……以後就再也見不到她的師父了。

    沒有疼痛的傷口突然就像是尖銳的冰霜劃過,刺拉拉的疼。

    一直以來,她只有師父,依賴他,喜愛他,傻乎乎的擔心會有一個勞什子師孃搶走他。

    細細想來,好像師父身邊也一直只有她。

    如果她死了,師父孤孤單單一個人,該有多可憐啊。

    花曇捨不得愛人,不願意一個人孤孤單單,她最該知道沒人陪伴的痛楚了,怎麼還能搶走她的內丹呢!

    她怎麼能留師父一個人活在世上呢!

    如果有來生,黃泉路上她一定不喝孟婆湯,牢牢記住師父的一切,來生她一定再找到他,再做他的小徒弟。

    小腹那裏已經痛到麻木,好像下半身都憑空消失了,沒有知覺,眼前一陣陣的發黑,阿潯失去最後一絲意識的時候,隱約瞧見花曇拿着內丹在往她懷裏男人的嘴中塞。

    忽地,憑空多出一隻手來,帶着凌厲掌風和殺氣狠狠砸在她身前,她又是一口鮮血噴出來,那隻手探出去便想搶走內丹,豈料,花曇如同瘋魔了一般,拼盡最後一口真氣,狠狠捏碎了內丹,銀色光芒四散開來。

    內丹已經粉碎,即便大羅神仙在,也再難以救回阿潯了。

    意識模糊的小姑娘倒也不在意,瞧着那隻突然多出來的手,不由自主的彎着嘴角笑起來。

    她認識那隻手,骨節分明,修長有力,不知道摸過她的頭頂和小臉多少次,也曾或重或柔的握過她的手,每次被這隻手握住,她的手心就忍不住的滲汗,心臟突突的跳,生出濃烈的喜悅來。

    那是她家師父的手啊!

    她最後看見的東西。

    阿潯安心又滿足的閉上了眼。

    ……

    在三界傳說中,戰神青梧無牽無掛,七情淡薄,連一些無惡不作殺人如麻的妖魔也說他根本就是無心之人。

    有時他摸着自己的胸口,也會覺得那裏的確是空的。

    毫無預兆的,他在深淵之地遇到了一隻懵懂稚嫩的海棠妖。

    她麻煩,她聒噪,好奇心旺盛的欠揍,還最會撒嬌賣乖,明明有時是她無理取鬧,偏偏她能生生把自己掰扯成最是理直氣壯的那一方。

    她是他最大的無奈。

    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束手無策”。

    在他都未曾察覺的時候,將他空蕩蕩的心填滿。

    後來一着不慎,她用自毀元神方式懲罰他,隔了百年時光,他好不容

    易找回她,沒曾想,他如今不過晚來一步月老廟,便危些又要被打回原形。

    “你知道曾經傷害過她的那些自詡長生不死的妖魔神仙現在都哪裏嗎?”

    花曇仰頭望着淡淡問她的男人,恍惚間彷彿看到了某個來自地獄深處的大魔王,不過現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終究還是來不及了。”

    她淺淺的笑,慢慢放平停止了呼吸的愛人,絕望的喃喃自語,轉眼瞧見玄澤手中泛着寒光的長劍時,絕望的神情又化爲釋然的冷笑。

    ……

    阿潯做了一個夢。

    一個特別奇妙又漫長的夢。

    夢裏她只是一株海棠樹,長在漆黑幽暗的地底深處,周圍都是一片混沌,只有樹根旁有淺淺的水流聲。

    她每次豎耳聽着水流聲,便很想看看那水到底是江是海還是小河。

    後來漸漸有了微光,她睜眼看見了一條很長很寬的河,明明有水流聲,河面卻是不動的,就像一潭死水。

    她有些失望,挪開眼,不再看,從此只聽那清淺悅耳的聲音。

    後來,偶爾會有長相奇怪的動物從她身邊的跑過,她叫不出它們的名字,漸漸對它們也生出了好奇心,那些動物每次經過她時,幾乎都目不斜視,徑直跑過,只有一隻,會停頓一下,偏頭看她。

    她想張嘴和它說話,但是她那時還不會說話,只能作罷,每次它停下看她的時候,她就莞爾一笑,也不知道那動物能不能看見她的笑,反正她每次都堅持對它笑。

    再後來,她從地底長出了地面,第一次看見了黑暗以外的世界。

    她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有這麼多顏色,繽紛璀璨,每一種都漂亮極了。

    她最喜歡的就數天上金燦燦的太陽了,每天一睜眼,就目不轉睛的盯着那輪太陽看,每次遇到陰天或者下雨天,她就無比失落,淺粉色的花瓣掉落一地,枝葉耷拉下來。

    最後,她終於從一株只能站在原地不動的海棠樹變身成爲了人。

    她也不再爲陰天下雨天看不見太陽而失落了。

    因爲她遇見了一個少年。

    比太陽還璀璨耀眼,光芒萬丈。

    雖然他看見她的第一眼,就衝她甩着火紅長鞭,叫囂着問她是“何方妖物”,那模樣委實囂張的不可一世。

    可是她也不覺得討厭,就覺得好想跟着他啊,他往哪兒走,她就往哪兒走。

    就好像她還是海棠樹的時候,太陽東昇西落,她就隨着太陽的移動軌跡不斷的扭着身子。

    她沒顧得上回答他的問題,倒是自己一個接一個的往外蹦問題:“你是誰啊?你叫什麼名字?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嗎?”

    少年怔楞了一下,隨即鞭子猛地一甩。

    她以爲他要抽她,本能的避讓開,誰知少年只是將鞭子收了回去,英俊的臉一揚,重重的冷哼了一聲,冷傲道:“你一個剛修得人身的小妖,哪來的資格和小爺我做朋友!”

    “天真至極!可笑至極!”他斜睨着她,漆黑的雙眸透亮的晃眼,“別跟小爺廢話,快說你到底是何方妖物,再不據實說來,當心小爺抽的你後悔修成人身!”

    說着,他又狠狠的甩了下鞭子,但是鞭子的邊緣都沒蹭到她分毫,倒是把旁邊無辜的古木給震的樹葉嘩嘩落。

    她鼓了鼓嘴,怕再不說,他就該把古木給震的光禿禿了,於是指着地上她先前散落的花瓣道:“諾,這就是我了,我是海棠。”

    “海棠?”

    少年明顯呆了一下,彷彿不可置信,看着那地上的花瓣有些失神,隨即,閃閃發亮的眸子倏地移向她,滿腔暴怒的衝她吼:“好你個膽大包天的小妖,竟然敢戲耍你小爺我,老子活了快上萬年,就沒見過草木成妖的!”

    阿潯忍不住在心裏吐槽,那你這上萬年真是白活了,想她活了不過十六年,就看過許許多多的草木成妖,連一截小小的綠藤都成妖了呢!

    她無辜的睜着明淨的眼分辨,“我沒騙你,真的就是海棠變得。”

    少年氣急敗壞,“那你給老子再變回海棠瞧瞧!”

    瞧他那架勢,她不變回去讓他看看怕是不行,只得無奈的變回了海棠樹。

    誰知剛剛變回海棠樹,身邊便掉落了一襲淺粉衣衫。

    只是她專注於向他證明自己沒有騙他,所以也沒有注意那一襲衣衫。

    而他呢,也沒注意那衣衫,整個人已經完全傻掉了,沒了先前跋扈的氣勢,呆愣楞的樣子隱隱現出幾分可愛來。

    半晌,他才緩緩道:“真是海棠……什麼草木無心不能化形,原來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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