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她氣若游絲的叫着他,眼前他的臉慢慢模糊,下一刻,有刺眼的燈光照過來。
阿潯霍然睜開眼,只見夢裏待她如仇人的師父正將她半擁在懷裏,低低柔柔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怎麼了?是不是做噩夢了?”
雖然小徒弟看起來的確是做了噩夢,但是玄澤擔心之餘,默默的覺得有些欣慰。
總算,她夢裏叫的不是青梧了……
牀邊燭光搖曳,阿潯心神恍惚的去摸自己的脖子。
那近乎窒息的痛真切的不得了,令她心有餘悸。
身旁男人溫柔的聲音讓她稍稍回神,她茫然的盯着他看了會兒,突然揚起脖子,“師父,你幫我看看,我脖子上有沒有掐痕?”
小姑娘的脖子白皙又柔嫩,乾乾淨淨的,什麼痕跡都沒有,更被說掐痕。
玄澤皺了皺眉,若有所思的問:“夢見有人掐你脖子了?”
“嗯。”
阿潯緩緩的點頭,視線直勾勾的落在他臉上,那眼神頗有些幽怨。
玄澤眉頭擰的更緊了,“掐你的是誰?”
阿潯幽幽的伸出手指,弱弱的點在他胸前,“就是師父你。”
玄澤心口一緊,某根一直在心臟裏緊緊繃着的弦好像猛地一下就斷了。
他無意識的收緊了手指,阿潯的肩膀被他掐的生疼,可憐兮兮的叫了一聲師父,玄澤這纔回過神來,連忙鬆開她,低眸對上她委屈澄澈的眼神時,他愣了一愣後,好像又能呼吸了。
玄澤眉頭舒展開,波瀾不驚的問:“今日是不是瞞着我又偷偷闖了什麼禍?”
阿潯差點沒有從牀上跳起來,大呼冤枉,恨不得舉手對天發誓,“我今天乖的不得了,哪裏闖什麼禍了?”
“哦?那爲何夢見我掐你脖子?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難道不是因爲你偷偷的惹而來禍事,怕我知道懲罰你,心虛所致。”
男人從容的看着她,明明夢裏欺負人的是他,結果三言兩語就成了她的鍋。
偏偏阿潯竟然無從反駁。
畢竟她也想不通師父怎麼會掐她脖子,夢裏怎麼說的來着……呃,她貌似又不記得了,光記得他惡狠狠的掐她脖子了。
可是夢境之外,師父對她是那麼溫柔縱容,怎麼想都覺得這個夢莫名其妙。
阿潯一張小臉皺成了包子,直到肩膀被人輕輕揉按了兩下,她才慢吞吞的擡起頭,囁嚅道:“誰讓師父老嚇唬我說,我做了錯事,就要好好教訓我的,都給我嚇出心理陰影了。”
窗戶不知何時被吹開了一道縫隙,冰涼徹骨的夜風吹進來,玄澤隨手一揮衣袖,合上了窗戶,反手提起被子將小徒弟包裹的更嚴實,剛略略鬆開她,就聽到她這般沒良心的話。
振振有詞的把責任怪到他頭上來了,話裏話外的倒顯得他教訓她是不對的了。
也不知道該說她是伶牙俐齒,還是胡攪蠻纏的好。
玄澤無奈的捏住她的臉頰,輕輕的扯了扯,“我看我再對你客氣些,你都要上天了。”
阿潯臉色微紅,知道自己有些無理取鬧,卻還是厚臉皮的拽着他的衣袖,可憐巴巴的在他胸前蹭了蹭。
玄澤的雪白中衣的被她蹭的皺褶四起,他沒轍,只好把她塞進被窩裏,勒令她乖乖閉眼睡覺。
阿潯非常機智的見好就收。
後半夜,再沒做些亂七八糟的夢,師徒兩人都睡的香沉。
……
另一邊,長樂公主宮中整夜燈火通明。
不知情的人,都以爲她是因爲國君突然的不省人事而徹夜難眠。
然而密室中,卻是另一番場景。
一身夜行衣的男人站在桌案前,將手中的書信恭敬的交到桌案後長樂公主手中。
長樂拆開看完後,男人便低頭抱拳道:“顧將軍已經達到陳州,不日便能趕到帝都。將軍特地譴屬下前來彙報,一切進行的十分順利,公主在宮中儘可放心。”
長樂懶懶的擡眸,順手藉着燭火將書信燒掉,直到化爲灰燼,她才慢聲道:“顧將軍做事,本宮自然是放心的。你也代本宮告訴顧將軍一聲,柔妃娘娘好着呢,讓他安心,那個冒牌貨活不過明天,她也一句話都不會泄露出去。”
……
國君突然昏迷,太醫和國師大人又都束手無策,國
君的病自然成了重中之重,宮宴的上的刺殺一事的追查也被耽擱了下來。
唯獨福樂宮中,阿潯每日睡醒了喫,喫好了玩,玩好了被她家師父看着讀書學術法,小日子過得優哉遊哉,別說國君不省人事了,就是天塌下來了,她也只覺得還有高個子頂着,礙不着她什麼事。
她無官無職,又是個心智有限的小少女,不管國君死活勉強能說得過去,她家師父——地位崇高又英明神武的國師大人也每天氣定神閒的,悠閒的彷彿宮中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直到後宮傳來消息,皇后娘娘和太子爺也相繼昏迷,症狀與國君相差無二,後宮一時羣龍無首,亂成了一鍋粥。
幾番斟酌之下,長樂公主作爲先帝幼女,國君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倒是最有資格擔起責任來。
管束的後宮事情便落到了她手上,長樂公主本人又積威甚久,整片皇宮在她的轄制之下,所幸沒出什麼亂子,一切似乎依舊井井有條,後宮衆人這才微微放心。
別人心下安定了,阿潯倒是不安心了,十分憂愁的攀着師父的肩膀,“師父,您還不捉住長樂公主嗎?皇后娘娘和太子爺也昏迷了,肯定都是她的手筆,現在整個皇宮都在她手中,她想幹什麼呀?”
她話音才落,身後便有人立即接腔道:“還能幹什麼?打算鳩佔鵲巢,取而代之唄!”
明明是清潤的聲線,語氣裏卻透着股痞氣。
阿潯循聲回頭去看,就看見一個異常俊美的男人正慢慢朝他們走過來,完美無瑕的臉上掛着難以直視的嫌棄表情。
阿潯呆了一下,這纔想起這個好看的過分的男人是她曾經見過的——南川。
而南川那種不忍直視的表情她也十分眼熟,上一次見正是她賴在她家師父懷裏的時候,這一次呢?
阿潯仰頭看了一眼,她的雙手正攀在師父肩膀上,半邊身子也倚在他胸前,好似沒骨頭。
其實不是阿潯太粘着玄澤,而是因爲她纔剛剛被指着演練了一套術法,實在累得慌,順勢就往他身上靠了靠。
這種情形對阿潯來說是慣有的事,她從來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當,可是這會兒被南川幽幽的盯着,她便覺得臉側發燙,搭在師父肩膀上的手也微微灼熱,於是做賊心虛似的默默的把手移開了。
三兩步挪到師父身後,然後低下頭裝乖巧。
南川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再看她身旁神色寡淡的男人,頓時想起自己前來的目的,當下就怎麼都笑不出來了。
他斜眼睨着玄澤:“長樂修習妖術,墮入妖道,這事你知道吧?”
比起他明顯的憤慨,玄澤格外的淡定從容:“嗯,陛下昏迷之後,我便發現了。”
玄澤坦蕩蕩的理直氣壯讓南川胸口瞬間鬱氣凝結,差點沒吐出一口血來:“靠!你發現了怎麼不早說,老子差點就着了那個老妖女的道。”
玄澤淡淡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不是好端端的嗎?”
南川被他冷冷淡淡的模樣氣的簡直要血濺當場,“那是因爲老子機智,才躲過她的妖術!”
說罷,他彷彿想起來什麼,語氣低落下去,又隱隱含着咬牙切齒,“可是母后就沒躲過,也不知那妖術會對她身體有怎樣的影響,她身體本來就不大好。”
玄澤終於多看了他兩眼,玩味道:“你是真的將皇后娘娘當做了母后?”
“廢話!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南川有些彆扭的白了他一眼。
玄澤本想涼涼的調侃南川在人間逗留太久是不是忘了他自己的原身是什麼了,卻敏感的發現身旁的小姑娘突然沉默的有些詭異。
他別過臉,低柔的問道:“怎麼了?”
阿潯迷茫的擡頭:“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是說草木就是無情的嗎?”
明明是沒頭沒腦的問題,卻無端的讓玄澤心口一窒。
他抿了抿脣,才道:“當然不會草木既能修行,自然有血有肉。”
阿潯眼前一亮,原本因爲南川的那一句草木無情陡然失落下去的心情再度明朗起來。
她笑眯眯的彎起眼睛:“對哦!而且那些總和我一塊玩的花花草草都很有趣啊,纔不是無情的呢!”
玄澤輕輕揉了下她細軟的頭髮,跟着她淺淺笑起來。
旁觀的南川默默的打了個顫,抖落一身的雞皮疙瘩。
他嫌棄的皺起眉頭道:“能不能不要大庭廣衆之下膩膩歪歪,先說正事!長樂這分明就是想一統後宮呢!怎麼滴,她還想做大夜開國以來的第一個女國君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