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清雲鑑之傾城血櫻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不能原諒
    白瓷小碗摔落在地的響聲驚動了蜷在木榻內側的雪娃兒,也驚醒了呆滯中的人。

    端木孑仙瞠目一瞬,周身忽冷。

    一道白影霍然自腦中閃過,手中似浸鮮血,有什麼滑過指縫流過頸背,染紅白衣,灼燙慰人,又轉瞬驚寒。

    端木孑仙面白若紙,顫抖着伸出手,不重卻也不容違逆地推開了少年人。

    雲蕭撫在女子臉上的手隨即落空,落回牀榻上。

    傾起的上身亦被白衣人按回了榻上。

    “他應是未清醒”女子的語聲平靜,卻在抖。

    藍蘇婉呆在房前。

    榻上少年神情混沌,擡眼迷茫地看着身側的白影,語聲茫然:“嗯”

    端木孑仙氣息微見不穩,滿目盡是空茫。呆呆地望着前方。

    蒼白的臉上竟似閃過深惶冷懼。

    “小藍”

    藍蘇婉猛然回神。

    白衣人的語聲隱顫、啞滯:“送爲師回飲竹居。”

    藍衣的人聞言震怔,下意識地快步上前:“是”

    “是師父”自榻上將白衣人抱起,藍蘇婉低頭看見少年人眼中無神,一幅渾噩不覺的模樣。

    一顆心剎那間急躍跳動,又瞬間凝窒,卻仍是,如此刺痛。

    待回飲竹居內,藍蘇婉將女子放入榻上。

    “師父,師弟傷重還未醒許是許是將您誤認成了旁人”手腳不知爲何在顫抖,藍蘇婉腦中分明渾濁,分明混亂,看着白衣人的臉色,卻是本能地開口。

    不知是想說給誰聽,也不知是想安慰誰,或是在害怕什麼。

    “像是巫二小姐像是葉悅姑娘像是”

    眼前突然閃過毒堡議事後,青衣的人於衆人面前拒絕巫家親事後,落在椅中白衣人身上的那一縷目光。

    繾綣柔和,溫而不淡。

    似揉十數年月光入眼,盡斂其中。

    不會的。

    藍蘇婉後知後覺地退了一步。忽然喃聲:“不會的。”

    白衣的人聲息越加不穩,蒼白着臉轉頭看向她的方向。

    “小藍爲師已知今日之事,只當未有,不必提了咳”

    “師父”

    白衣人抑聲而咳,五臟緊窒縮疼,捂在嘴邊的五指突然溢血。

    “師父”藍蘇婉眼中不知何時凝起的淚被驚回了眼眶中,只哭着伸手去把白衣人的脈。“師父您怎麼了”

    “無礙”白衣人眼前一片昏黑。

    空茫的目呆呆地看着手中並不能見的殷殷鮮血。

    白衣,鮮血,被血腥味覆蓋的朱梅冷香

    原本在盳目的黑暗中支離破碎的片斷,突然慢慢連成了畫。

    血肉鋪滿的毒堡門前,箭落如雨,那人滿身是血,似悲卻笑地伏在她的身上。低聲喃語:

    “端木孑仙倘若人真有來世不要叫本公子、再遇上你。”

    脣上溫熱的觸感還未消。

    她彷彿看見燭火輕曳中,他將她壓入水下,覆脣吻上的那一瞬間。

    似昨日。

    似隔世。

    似前生。

    頸中背上,突然似有血、在慢慢流淌。

    一如那日箭矢呼嘯後。

    溫暖溫熱,浸透白衣,灼熱而滾燙的溫度。

    更多的血毫無預兆地溢出了女子指間,藍衣的人嚇得無措:“師父師父”

    端木孑仙慢慢闔上雙目,不言不動。只有染血的手慢慢捂上心口,越按越緊。

    “會哭會笑才能算作人,你會嗎”

    淚,不經意間滴落在手背上。

    端木孑仙呆呆地望着前方。心後知後覺地擰起。

    像酒遲來的後勁,燒得臉疼、心疼、全身都疼。

    耳畔突然傳來恍如隔世的迴響。

    “喜歡你。”梅林小池裏,水中男子俯身埋首,緊緊摟她在懷,寒白的面上笑容清朗,低聲喃喃地說。

    “喜歡你。”朱梅小樓裏,那人抓着她的手腕,淺笑一記,低頭間以額相抵,啞聲溫柔地低喃又道。

    端木孑仙顫然垂目。

    忽然難以爲繼。

    心口悶疼不已,仿若窒息。

    蒼涼。

    冷瑟。

    驚寒。

    陣陣黑芒從眼前擴散到腦海深處,她終於闔目而寧,聲息皆靜。

    “師父師父”

    白衣女子再醒,葉綠葉伏在榻沿。

    榻上女子甫一咳,綠衣的人立時驚醒,馬上端來溫在小爐上的藥膳。

    “師父先喝點粥,綠兒去竈間將藥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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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端木出聲喚住了她。

    “幾日了”

    葉綠葉立時回頭:“回師父,您又昏睡了數日,上回是兩日,此次是三日。”

    端木靜了一瞬,而後喃聲再道:“蕭兒怎樣了”

    “師父昏睡中仍吩咐我與小藍將元火熔岩燈留於師弟身邊,故而師弟元氣恢復不慢,今日醒過一次,服完藥又睡過去了。”葉綠葉折身將女子自牀上扶起,倚身榻上,端來白瓷小碗予她。

    “粥是溫的,師父先喝下墊墊再服藥雲蕭那裏有小藍在,每日藥膳調理,最多月餘便能復元,師父不必擔心。只左手腕骨長好許要數月。”

    端木孑仙垂首無言,氣息微弱,只是輕點頭。

    “師父。”葉綠葉想到什麼,又道:“小藍近日臉色有恙,自師父昏睡後便時常出神,似有異樣師父那日昏睡前可是生了何事”

    榻上之人自怔然中回神,只輕言道:“蕭兒那日於我面前舉止有逾越之處雖是未醒,卻也太過小藍許是有所誤會。”

    葉綠葉皺眉:“有何逾越”

    端木怔了一下。

    未言。

    待到葉綠葉更爲疑慮之時,榻上之人續道:“我聽他夢魘中喚了孃親想他應是已能憶起些許幼年滅門之事”

    葉綠葉聞言一震,臉色陡然肅了:“師父的意思雲蕭的記憶已然恢復了”

    端木低咳出聲,虛弱地喘息一記,而後輕輕搖首:“他的記憶是被我水迢迢內力所封如今爲師內元不穩他腦中記憶也便有所鬆動但應是不能完全恢復。”

    葉綠葉凝眉不語。

    過了片刻,轉身道:“綠兒先給師父把藥端來。”

    臨出房門,綠衣的人駐步,又道:“師弟爲汝嫣梟時,心性甚是倨傲狂肆,滿心仇恨,有狠絕殘戾之氣,不是善與之人”

    葉綠葉回首直視榻上女子。

    “若然雲蕭恢復記憶他還是師弟嗎”

    端木孑仙凝目看着手中粥碗所在,聞言一靜。

    一時未言。

    葉綠葉拉開房門行出之際,方聽見女子輕聲言道:“一日爲師,終生爲父。”

    葉綠葉闔門的手一頓,而後恭聲低頭:“弟子明白了。”

    谷中風清月靜,葉落無聲。

    一月後。

    雲蕭已下榻無虞,只左手提不得重物,身體已然無礙,內力亦復。

    端木便命其住回了自己居所嘆月居內。

    青衣的人偶爾入飲竹居請安,提及遺失霜華劍一事。

    端木只道:“身外之物,不必執意,若有緣,他日自會回你手中;若無緣,便不強求若然因它折腕斷骨,則遠不必如此。”

    青衣的人低頭而默。思及當日歸雲谷外,眼中卻是沉冷。

    與青衣的人復元相反,飲竹居內,榻上白衣人聲息皆可見虛弱,時常昏睡數日,方能轉醒。

    且一回更久於一回。

    葉綠葉每每憂之,藍蘇婉診過卻只道是因心緒波動,以致內元不穩反噬,故而昏睡,並無大礙。

    葉綠葉蹙眉之餘,便寧聲守候在白衣人榻前。

    獨青衣人有感女子面色過於蒼白。

    回憶此前數次不能診出端木體內的渡身蠱,隱隱想到白衣人或有分筋匿脈之能。

    故不盡信。

    只一日更憂於一日。

    阿紫的斷菊居內,葉綠葉有時駐步其中,獨立良久。

    少央劍柄上纏系的紫色髮帶在晨風中不時揚起。

    綠衣的人低頭看過居內的殘花野草,一石一木久不能回神。

    卯時過後,端木孑仙入定罷,聞見綠衣的人攜着淡淡野菊香而入。

    葉綠葉提來熱水倒入木盆中,一如往日擰乾白巾遞到榻上女子手中。

    端木孑仙靜坐榻沿,接過白巾一時未動。緩緩垂目。“此前小藍怪爲師親手”

    葉綠葉忽是出聲打斷了女子的話,轉身便道:“綠兒先去廚房將藥膳端來。”

    端木目中空茫,望向她行出的背影。

    “你也怪師父,親手殺了阿紫。”

    葉綠葉腳下一頓。

    語聲沉肅:“師父是對的。”

    端木語聲更低:“但你還是怪了爲師”

    葉綠葉的聲音已隱隱有些壓抑:“師父怎樣做都是對的。”

    端木孑仙手中的白巾已然握緊。“可你終歸,不能原諒。”

    葉綠葉聞言快步行出,走到轉角處,才極低聲道:“是我寧願那個時候,師父不出手,讓阿紫殺了我。”

    言罷急步而離。

    端木半晌無聲,手中白巾不知何時掉落在地心下猛地一疼,喉中涌上腥甜。

    雪娃兒歪着腦袋怔怔地看着白衣人,躊躇少許,貓着身子上前鑽入了女子手中。

    “咯咯。”

    端木孑仙伸手輕輕撫過它柔軟的長尾。“雪娃兒”

    指間微微在抖。

    “阿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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