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清雲鑑之傾城血櫻 >第二百七十九章 舊時之語
    盛樂城內。

    每一條長街巷道隔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有孔家文武宗弟子巡邏經過。

    以文宗弟子爲首,領數名武宗弟子一一盤查問詢。

    一旁小販被問到有無異常或生人,原是搖頭,後來撓頭憨笑道:“城裏的鄰里左右大夥兒都認識,沒見生人,要說異常今早三婆沒有出來賣饃饃算不算”

    小販原是打個趣,不想巡邏之人聽罷立時快步往三婆所住的破敗小獨院奔去。

    “赫連先生說接應之人到來我就能全身而退。”一方雜草叢生的破落獨院中,簡陋的土屋裏一名身穿冬襖長裙的少女眼神銳利地看着面前一人。“現在不但未能全身而退,還因出手救你受傷,被困在盛樂城內。”

    少女看起來約莫十五、六歲,皮膚有些粗糙,可見細細的皸裂紋,是常於風沙烈日中曝曬行走之人。眼尾吊梢揚起,有冷淡嚴厲之感,更兼兩分西域風情,隱約可見腦後的長髮十分蜷曲。

    此時正伸手觸按自己左臂上方,那裏用長裙下襬撕扯成布纏包紮過,隱隱透出血色。

    她面前之人身形瘦長,周身罩在一襲深色鬥蓬裏,半張臉被陰影擋住,難以看清。

    聞言只低聲道:“謝殿下出手相救,赫連先生的計策理應無誤,只是有人出乎了先生的預料,方致此下的困境。”

    舞雩聲低頭道:“從未有人在那麼短的時間裏識破我不過一言一行,他便立刻識出,孔家文首雖寡言少語,卻極有可能是那種身旁之人走路先行左腳亦或右腳、說話時脣齒張開至幾分都清楚記得的人。”

    拉巴子不可置信地瞥了他一眼,“世間會有這樣的人嗎”

    舞雩聲微微頷首:“極爲少數,但以他識破我之速,不無可能。”

    拉巴子再道:“我聽聞你本是擅得訊息的暗人,爲何實情與你所述出入如此大孔家文首的武功分毫不比武首弱,甚至更強,讓我等始料未及,險些敗在他們兩人聯手之下。”

    舞雩聲再度低頭:“這亦是我與赫連先生未料到之事孔家向來重文輕武,文宗弟子更是恥於習武,往屆文首都是不會武之人,不知爲何那孔嘉武功如此高強而且”

    拉巴子一擰眉:“而且什麼”

    “他的武功與我所知一人極爲相似。”

    此時門外突然傳來嘈雜步聲,拉巴子與舞雩聲同時望向院中。少女凜然立起:“你把東西帶走,我擋下他們再去與你會合。”

    舞雩聲立時上前一步攔下了她:“殿下稍安,只要不是孔家文首親自過來,便不必如此。”言罷一把將一旁泥榻上的被褥掀開,露出裏面被拉巴子打暈昏睡的老嫗。

    數十名孔家弟子迅速將獨院圍住,一名武宗弟子持劍上前一把將門撞開。

    但見一名老嫗佝僂着背正於竈上攤着白麪粉,動作一頓一頓,聽見聲響,愣愣回頭。“乾乾啥嘞”

    那名武宗弟子亦是一愣,迅速轉身回至一身白衣藍褂的文宗弟子面前。

    那文宗弟子肅面攏眉,上前多看了老嫗一眼。“三婆今天怎麼沒出去賣饃”

    老嫗戰戰兢兢地回道:“天天兒冷了,老胳膊老腿出去一吹就疼就偷了一日懶。這是咋了”

    爲首的文宗弟子又往土屋裏張望了一眼,不見異常,便一揮手領人退去。

    拉巴子抱着只着中衣的老嫗從竈下翻出,不由多看了一眼面前另一名老嫗。“當真難以分辨,孔家文首竟能一眼將你識破。”

    離去不遠的文宗弟子忽是一凜神,暗罵一聲:“該死攤饃怎可能不點竈速速與我折回”

    待到返回,土屋內只唯榻上昏睡的老嫗。

    文宗孔府內。

    墨然將從孔懿指間放出的血端到案上細看。

    一股異常難聞的鹹腥味竄入鼻中。

    “他中的是西羌一帶慣用的巖蠖毒,塗於長茅刃尖用於狩獵,使獵物皮肉無毒,周身之血慢慢凝滯壞死。西羌一族大山下的獵戶常藉此毒捕獵過冬。”墨然回望孔嘉,續道:“孔懿中此毒已有一月,血中之毒早已融盡,若要救他,只得換血。”

    孔嘉神色無驚,眉峯微微舒展,只道了一字:“好。”

    言罷便伸手解開自己身上黑色雲錦長袍,扔至屏風上,只着中衣躺在了榻上孔懿身側:“換吧。”

    墨然劃開孔懿右手腕側,喚來婢女拿木盆承接毒血,再往牀榻內側割開孔嘉腕脈以細竹管插入,接至孔懿左手腕脈割口之中。

    “一柱香後需換其他同族之人繼續換血與孔懿。”

    孔嘉面色無波,平靜地看着上方牀梁,只應了一聲:“好。”

    片刻之後,兩名婢子匆匆來報。

    “文長老和阮長老不知從何處聽聞少爺在將自己的血換予懿少爺,皆驚憂以極,正趕來枕書樓內阻攔少爺。”

    婢子話音方落,便聞步聲匆匆,正於門外快步踏近。

    墨然正自蹙眉,便聽幾人於屋外呼道:“文首孔懿不過是您的伴讀,身爲武宗之首保護文首是他份內之事,即便以身相護,也是應該,文首將他安置在枕書樓內救治已是高義,實無必要再冒自身之險,行換血之事”

    榻上的男子轉首看向屋外,一柄寒鐵扇自袖中滑出,未插竹管的另一隻手執起扇柄便向門外嘈雜的黑影射去,聽得一聲慘叫,那鐵扇穿透木門不知釘在了哪個倒黴之人肩頭。

    孔嘉隨之面朝門外,揚聲道了一個字:“滾。”

    墨然看着那把黑色寒鐵扇從自己面前飛馳穿過,忽然憶起曾劫下驚雲閣一支文筒,是梅疏影親筆所書,只寥寥數句閒詩,難窺其訊。

    開頭兩字,曰弋之。

    孔嘉,字弋之。

    含霜院中,又覆新雪。

    端木孑仙雪夜歸罷便昏睡不醒,如今已是第四日。

    葉綠葉一臉震怒地看着雲蕭:“此前第三日師父便就醒了,此次至今未醒,已近第四日的申時自從二師伯予師父剔蠱之後,師父的身子分明越來越差數次昏睡不醒,一連幾日。便是這個當口,你與小藍還要胡鬧”

    葉綠葉怒視雲蕭,冷冷道:“她究竟因何而離難道不知師父近來身子不好,離不得侍奉麼且至今未歸她是作何念想,難道與你生怨,連帶師父榻前也不打算回了麼”

    青衣之人抿脣肅面,久久,低沉道:“是我之過。”

    葉綠葉擡劍直指雲蕭:“若非師父身邊如今離不得你的醫術,我必驅你去將小藍尋回訓斥如今阿紫已沒了小藍又無故而離,師父身邊唯餘你我二人,你若再生事端惹師父勞心,別怪我與你不客氣”

    青衣之人滿面慚色,臉色微見青白,冷鬱倦極。

    終於道:“若我所料未錯二師姐應是、回了驚雲閣”

    葉綠葉擰眉:“她回驚雲閣幹什麼梅疏影已死,她再回去也無親人”

    “回去,繼梅大哥之後主掌驚雲閣。”

    葉綠葉神色一怔:“你說什麼”

    綠衣之人面色陡肅:“她爲何要離開歸雲谷,去主掌驚雲閣難道她打算往後再不回師父身”

    言至此處,忽聽飲竹居內傳出數聲輕咳。

    雲蕭、葉綠葉同時一震,俱往飲竹居內急步而去。

    榻上之人不知何時已坐起,倚靠在身後的橫欄上,面向窗前書案上的元火熔岩燈。

    滿面蒼白,目中空茫一片。

    “小藍走了麼”

    雲蕭立身榻沿,見得女子雪色的雙脣微微一顫,如是問道。心下猛地一疼。

    “可知是何故”

    眼簾垂落之際,便見榻上之人十指緊擰在被衾之上,隱見簌然。

    葉綠葉張了張口,只道:“應是回去祭奠梅疏影,不日便回了。”

    白衣之人輕輕點了點頭,不知是憶起了什麼,神情幾分恍惚。

    久久,忽而道:“她許是,還怪着爲師。”

    似聽見雨聲譁然,拍打在青石泥岩之上,濺起水花。那日破廟內殿裏,藍蘇婉哭着所說的一字一句,伴隨雨落聲,重又浮現在白衣之人腦海中。

    “毒堡中是梅大哥和阿紫在拼命保護師父您到最後他們都死了”

    “我不懂,我不明白師父爲什麼、要讓他們死”

    “師父只是要護的人太多了顧不上、他們了。”

    不知爲何忽然紅了眼眶,端木孑仙慢慢闔上雙目,脣角突然有血溢出,落在白衣上。

    “師父”

    “師父”

    端木孑仙伸手捂在脣上,突然蜷身咳了起來,一聲接着一聲,難以抑制,久久不止。五指之間慢慢滲出血來。

    “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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