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清雲鑑之傾城血櫻 >第二百九十六章 天不佑夏
    北曲站在城牆上,遠遠看見一襲玄衣馬上,隨行於一輛深色馬車之側,由遠及近。

    原本攏緊的眉瞬間飛揚舒展。“開城門”

    北曲領三人站在談指城門前候着那輛深簾馬車。

    立於他身後的三人神情皆是肅穆,凝望着臨近之人,面色複雜。

    那臉覆面具的黑衣少年想要退後,墨衣雲紋之人淺聲阻了:“不用避了影主行前已言,驚雲閣左護法不曾見過你,不會有疑。”不知想到什麼,他眸色便黯了黯,再道:“再者,我與師妹有再見之約你已無必要退了。”

    黑衣少年便默聲擡頭看了墨衣雲紋之人背影一眼,口中輕聲應了:“是,義父。”

    另一側之人此時側目瞥二人一眼,輕聲一哼。

    墨然面色可見蒼然,回視了他一眼,望着遠處輪卷沙塵行近的素簾馬車,緩緩道:“你我多年好友。弋之先生卻與驚雲閣關係匪淺,我與他恐是敵非友還望恕墨然不義,讓你夾於我二人之間爲難了。”

    那人聽聞當即一聲冷笑:“你在胡說什麼你與他是敵非友與我何干我又憑何要爲難難道是覺得我與他還能是友不成一個話都說不利索的人卻從小就定爲備受尊崇的文首,而我文榜第一卻長年在他之下只能做個備受輕視的武首。便是如此,你還以爲我們能是友未免可笑。”

    墨然似是沒有料到,雙眉便微蹙了蹙。“那你此行與我來此”

    他冷哼道:“保護文首乃武首之責,我若不來,族中長老如何能放過我武宗子弟”

    墨然憶起孔嘉不惜換血、傷退長老也要救他時的神情,不覺便無聲一嘆。

    久久,只道了句:“是這樣。那便恕然多慮了。”

    此時晚風颻颺,日落參差。那輛遠處駛近的馬車已至面前。

    馬上玄衣之人遠遠便直望着那襲白衣滾雲襟腰挎雙劍的男子。

    待到行近,確認其人,便立時驅馬而至,飛身便下。

    “子葭。”他徑直行往白衣男子面前,目不斜視,語聲微見波瀾。竟將周遭旁人全部無視了。

    年輕將領本想上前拍拍孔嘉的肩,以慰他請來神醫之舉。

    哪想他剛擡手孔嘉便又向着孔懿行近一步,擡起的手便落了空。

    孔懿面色不善,看着眼前之人目中波瀾不起,聽聞喚聲只不冷不熱地對着孔嘉作揖一禮,口中平聲道:“孔懿來遲,文首恕罪。”

    孔嘉便只看着他,上上下下確認着什麼,直看得孔懿蹙眉生厭。

    而後方無緒道:“嗯。”

    瓔璃停下馬車,微擰眉看向前方墨衣雲紋之人。

    墨然與她溫然一笑,而後擡首而靜,斂目一瞬,緩步行至了馬車前側。

    經年同門,念深情淺,似近已遠。

    他凝目忽殤,口中喚道:“師妹,許久未見。”

    端木孑仙扶簾而出,目中一瞬空斂,望向他的方向,亦是靜了些許,而後輕言道:“許久未見,師兄。”

    樹蔭下,斑駁的光影落在兩人身上,枝影婆娑。

    “經年所見雖寥,但師兄予我既爲兄亦爲父,端木莫敢輕忘”當日毒堡分別,椅中女子平望前方虛無,雙脣開合微久,道:“只是師兄的身世,端木從未聽師父及師兄提及,亦不曾瞭解過來日若再會,不知師兄能否相告一二”

    風吹葉起,長衣鼓盪。

    墨然立身樹下,恍惚一怔,長時寂靜未言。

    久久,應道:“好。”

    墨衣雲紋之人伸手將女子摻扶而下,坐入了瓔璃所置木輪椅中。

    “多謝墨先生及清雲宗主師兄妹二人來此相助、救談指數萬新兵於水火之中小將北曲感激不盡”北曲言罷,躬身對着椅中之人抱拳深揖了一記。

    端木孑仙望向他的方向,頷首而應:“醫者本責,將軍多禮了。”

    至後北曲便領一行人入往城內。

    此間瓔璃便多看了那跟隨於墨然身側默不作聲的黑衣少年一眼。“這位是”

    “然的義子,名卻,此行跟從隨行。”

    端木孑仙聽罷墨然的話便向着少年人方向微微頷首,以示意。

    瓔璃亦向着抱劍行禮的少年人回了一禮:“不曾聽聞,初次見面。”

    少年人悶聲低頭“嗯”

    了一聲。

    城門在幾人身後“咿呀”合上,白衣女子入內便聞慘呼聲,聲聲悽切。

    墨然道:“此處感染熱毒者三千餘人,都由低燒而起,生皰疹,後擴至全身,再之後便口生膿瘡。慘呼者多爲全身遍生皰疹者,待到口中生瘡已無力呼嚎,且難以進食,於是病情更惡。”眸中浮憂,他續道:“據北曲將軍所計至此未有病死者,因口中之痛數日不食餓死者卻有百餘人。”

    端木轉目望向了慘呼聲傳來的方向,目染痛色,極輕地呼了一口氣。“這便去罷。”

    北曲聞言立時在前引路,將人領往城中隔離感染者所在的大片莊園。

    “這些人病得太重,經不起長途顛簸,故就近隔離在此城西一角,病情稍輕者已全部送往了羅甸城中集中隔離和控制。”北曲邊走邊道。

    端木沿途聞到生灰之氣,又聞大量艾草苦香。“生灰、艾草皆已用過”

    墨然點頭:“城中遍撒生灰,至昨天病者用過之物已悉數焚盡。軍醫正領人大量煎煮艾草水分發予新兵及城中百姓服下。”

    端木點了點頭。

    北曲將墨然、端木一行人送至城西角莊園外十里的把守處。“園中疫病者便託於先生二人了”

    北曲言罷再行一禮,他身後的孔嘉、孔懿也跟隨作揖一禮。

    墨然、端木示意過,由園中負責看守的軍士陪行送往了莊園中病者集中所在。

    入園便聞腐臭味,瘡化膿水浸血爛肉,三千餘名病者集中於園內一間間長屋中,有一千餘人仰躺在左右兩排大通鋪中不敢稍動,腐肉膿水血腥味充斥屋中,令人聞之慾嘔。

    瓔璃推着端木止於病情最重者所宿的長屋中,看着女子伸手就着腕間瘡膿爲鋪間呼號的病者診脈。墨然亦上前細細翻看病者周身皰疹之異,一一述與端木聽。

    二人由病重者看往疫癘稍輕者,分析所得,幾番深議。未得解法。

    瓔璃與黑衣少年長時跟隨兩人身後,端水遞物取針烹藥,神情亦越來越凜。

    “此非尋常熱毒之症。”數日下來,試藥凡幾均無果,墨然深擰眉宇與椅中女子道。

    端木孑仙亦點頭。“此症似由內發,不外通引。我詢軍醫數人,皆道無外來之人感染,談指之地的百姓也無一人感染,起初以爲是隔離之速極快,幸得避免。今此再看,恐非巧合。”

    墨然思道:“新兵之衆卻感染奇快,幾乎同時爆發,令人措手不及。你我試遍往昔疫症解法卻皆不得效,我觀病者脈相複雜,應是熱毒之脈卻分明更重,不過數日脈相便要大變,難以控制,實不似尋常所聞疫癘。”

    端木便轉首望向一側軍醫數人所在:“可否勞煩將新兵此前之遇一一詳述”

    一人便道:“左相主持徵召各地新兵擴軍入伍,應召去往羅甸的新兵總計六萬餘人,最後留下五萬,他們由左相身邊驍騎營統領數月,後遇羌兵奇襲,糧草毀半,傷亡近萬,便還餘四萬。至此左相由驍騎營護送回京,大將軍便派了北曲將軍來此主事,領新兵與她匯合,不想剛出羅甸便陸續有人感染熱毒”

    “我聽聞前方關嶺戰事羌兵在漢水河岸起舞祭祀,萬人唱喏請山神下惡詛之咒,此次疫病來得突然,莫不是山神應了他們對我等下了降頭”

    端木、墨然聞言均一怔。

    “若是如此山神爲何要應難道當真因我夏國百年來欺侮羌民太盛天道已不佑夏”

    負責陪行護衛端木一行人的幾名軍士聞言當即一聲厲喝:“胡說什麼莫要口出妄言擾亂軍心”

    幾名軍醫立時唯唯諾諾地退後緘聲。

    端木二人便再行試藥,只是不過數日,餓死病歿者又數十六七,尋治之法仍無果。

    又幾日,城中傳起山神惡詛之言,道天道已失,神不佑夏,故降此病禍,無法可解。是謂償罪。

    一時軍心大畏,殺敵衛國之戰意盡失,逃營者以千計。

    北曲嚴厲鎮壓,孰料逃營者聚起而反,情形險些失控。

    待到孔嘉、孔懿從旁輔佐穩定局勢,新兵除卻病者還餘兩萬人。

    是夜。

    端木孑仙閉目躺在城西園中予醫者休憩的簡室中,眉間不停沁汗。

    鬢邊冷汗順額而下,脣抿而白,白衣汗溼。

    腦中一時混沌昏沉,一時清晰無比。只一張爛漫天真、圓潤可愛的娃娃臉猛地跳入腦海中,她看見他露出兩個小虎牙,眯着眼直視自己笑嘻嘻地說着什麼。

    恍然間心頭一重,榻上之人彷彿回到了十四歲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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