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清雲鑑之傾城血櫻 >第一百三十九章 淚蠱化情
    碧草連天一片翠色,溪澗流水潺潺。

    岸邊一幢木屋建之以竹,門前一株碩大的櫻木橫枝萬千,繁如冠蓋,鋪滿粉色櫻雲,一眼望之,如霧如霞。

    木屋牆上爬滿藤蘿細植,淺粉色的小花稀稀簇簇,點綴遠去,一片盎然生機。

    清新如野境,寧然如世外。

    木屋內,撐立在榻上的青衣少年聞言一愣:“我身上的蠱……?”

    榻前立有三人,長衣淡色,衣上額間皆有菖蒲花紋,正中那一人,面容清俊湛然,眸似流光,直視青衣的人點頭道:“是你身上的蠱。若然不信,可自行察看你左臂肘間。”

    雲蕭震了一下,想起當日靈堂之上爲公輸雲剔蠱,有感異物竄入手背傷口,也曾疑是……

    只是詢過梅大哥,卻道並未中情人蠱。心下不禁有惑……

    少年人依言捋起左臂。

    玉一樣瑩白細膩的臂上勻稱光潔,皓腕似凝霜。腕間纏縛着一道又一纏布纏,白無纖塵,滲出少許未凝的血,其下傷口隱約可窺,繁多而深長。

    少年人看着腕間被包紮過的傷口,不由轉目看向坐於榻側、烏髮摻白的儒雅男子,溫言道:“多謝閣下。”

    齊逸才回了一禮:“小公子客氣了。”

    少年人續把長袖上捋,青衣推陳往上,露出肘間。

    雲蕭倏然微震:左臂肘間赫然有一“十”字,橫豎相交,隱於膚下。色爲灰。

    “它便是你所中之蠱。”榻前三人中,爲首之人再次道。

    怔忤間恍然如是,青衣的人一時驚震。

    思及當日剔蠱時的情境,已然明白確是自己代替風朗朗成了被移蠱之人。少年人心下微沉,不由得想起當時參與移蠱的另兩人:公輸夫人與郭幫主。

    禁不住感嘆梅疏影叮囑自己小心郭小鈺之事,自己雖有所警心,卻仍未能防備得了。不免心驚駭然。

    想到她與阿悅十分親厚……不知是否存有禍心,便又忍不住輕輕擰眉。心下只覺阿悅姑娘心思澄明,坦率真摯善良,應是不知郭小鈺此種行徑……不免有些爲她擔心。少年人慢慢擡頭來道:“此蠱可是喚作情人蠱?有順心引意再添深情之用,據聞是藥非毒……”

    三人之右那一人,便是先前將女子抱入屋內的那名男子。聞言眉間蹙起,搖頭便道:“如你所說,情人蠱是藥非毒,中此蠱者右臂肘間會有一橫線,可順心引意再添深情。但你身上蠱痕乃存於左臂肘間,有橫豎兩條,成一‘十’字,並非那一味境外苗疆之地常見的情人蠱,而是極爲陰損罕見的一味毒蠱,喚作情人淚蠱。”

    情人淚蠱?

    青衣的人下意識地怔了一下,因此前並未聽聞過,目中一時極惑。

    不由想到當日清風閣內,梅疏影察看過自己右臂,觀之無橫線,因而告知自己並未中情人蠱……不想公輸雲所中並非情人蠱,而是這一味蠱痕存於左臂肘間的情人淚蠱。難怪未能察覺。

    雲蕭沉然一刻,問道:“此蠱與情人蠱有何不同?又有何種效用?”

    三人之左那人面上含笑,一眼觀之十分溫順柔和,開口道:“若非你是血櫻家之後,我們此時與你來說,你怕是不會相信。”

    雲蕭聞言微怔。一爲他口中“血櫻家”這三字;一爲他話中欲說未說之意。

    中間所站,櫻羅絕境三君之首的日月昌凰道:“我二弟說的不錯,情人淚蠱是毒蠱,會叫人難識本心,若非你作爲奇血族人已將體內蠱毒自行散去了許多,心下能有所覺、有所悟,我等是不敢貿然說與你聽的。”

    奇血族人?雲蕭又怔。

    下時聞得榻前三人中,那左側的男子輕輕笑了一聲,莞爾問道:“言明之前,我倒是有些好奇,你心下此時是喜着愛着何人?又怨着恨着何人呢?”他轉眸望來,看了一眼青衣人身邊的白衣女子:“你家娘子……又是被你愛着,還是被你恨着?亦或兩者都有?”

    青衣的人面色倏變,渾身一震。

    已知面前三人不知自己與她實爲師徒,故不欲多言……可是卻霍然憶起了雪窯洞內那名娃娃臉的男子咐耳與他說的那一句:

    你這心思,於漢人而言,可是大逆不道?

    眸中不受控制地又是一蕩,斂目間萬千心緒皆纏縛在了那震耳欲聾的四字之上:大逆不道。

    心下恍似漣漪驚起,如浪逐開,越漾越大,越漾越深。

    昏迷中一遍又一遍訴與自己聽的那一句“不是”,不知爲何越來越遠,越來越輕……

    輕薄如羽,似乎已無一點分量。

    少年人突然張口想要回答或者否認什麼……卻又怔怔然地滯住,他有些茫然地轉目望了榻上白衣如雪的女子一眼,剎那間竟覺滿心惶然。

    榻前之人似是察覺了榻上少年神情有異,日月昌凰微揚聲道:“阿落,莫要玩笑了,好好說與公子聽。”

    那被喚作阿落的男子有些調皮地眨了眨眼,笑言道:“公子心下想必已有所覺,當知夜落接下來所言並非戲言,其間情思之錯,本心之愛恨怨懟,待公子聽罷,應知一二。”

    少年人怔在原地,看着榻前之人。

    下一瞬聽他一字一句間慢慢道來……只覺眼前一片驚茫。

    五指撐在榻上相蜷握起,於不自覺間越來越緊,幾乎擰斷。

    恍然間呼吸難繼,面色冷白如霧……什麼也聽不清了。

    “情愈深,恨愈切,情人死,斷腸絕。”日月昌凰看了他一眼,續道:“其實你心

    下已然有所察覺……可是?雖說中蠱者必會遺失本心,但公子身爲奇血族人,有自散毒息之能。蠱毒散去許多後,便又會慢慢拾回本心,因而你當能察覺……所恨之人,亦難放下,心中所重,愛恨相雜……可是?”

    所恨之人,亦難放下?

    心中所重,愛恨相雜?

    少年人低着頭,腦中驀然一片混沌,那麼那麼強烈地想要搖頭,可是難以搖動半分。

    掌心蜷握,微微顫瑟,心頭猛然間窒地那樣緊,沒有留下一點空隙……

    他們口中所訴……我其實……其實……

    眼中霍然間氤氳出一片白茫茫的水霧。

    師父……

    是,師父……?

    他抑聲許久,低低道:“不是……”語聲如滯,哽咽喑啞。

    “不是……”喘息喃語,無以爲繼。

    “不是!”厲聲一句,淚卻滑落。

    雙目低垂間,卻再未敢擡起,更不敢再去看身側的另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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