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清雲鑑之傾城血櫻 >第一百六十一章 屍舞笛音
    寧州,興古郡。

    後半夜。

    隱約聽到哭聲,音如稚子,壓抑而悲慟,不捨、彷徨,不知是在夢裏還是真實。

    梅疏影躺在榻上,忽然睜開了眼。

    扶着鏤花的牀柱披衣下榻,站在了桌旁的茶壺前。

    茶是溫的,倒在玉瓷杯裏映照出屋外涼薄的月光,氤氳而清冷。

    長髮垂散,梅疏影握着杯盞站了一會兒……移步往門外走去。

    滿地的碎瓷已被收拾乾淨。梅疏影乾涸蒼白的脣微微抿了抿,深色長麾罩在他纖塵不染的雪色中衣之上。輕拂垂曳間更襯得身形頎長……青絲流散,面色寒白。

    習慣性地將青玉扇握在手中,梅疏影推開門,看見玖璃靠在牆上抱劍低着頭,淺淺地睡着。

    動若無聲,身上長麾在夜色中猶如一筆流墨,梅疏影望着遠處靈堂內明黃的燈火,有些恍惚地走了過去。

    白幡輕蕩的大堂上兩枝白燭燃得正旺,照得靈牌上“先考北公諱堂之靈位”幾字,字字清晰。

    擺滿紙花的木棺一側,寶帛盆裏的火持續不斷地躍動着,映得梅疏影眼前光影離離,有如燈花閃爍。

    他持扇站在暗處看了許久,望見棺側的年輕人扶着虛弱的婦人走出了靈堂。

    夜涼如水。

    垂散的長髮被夜風帶起幾縷,深麾玉扇,流蘇如雪。

    梅疏影垂目望了半晌,慢慢走入了靈堂。

    拂衣跪坐在寶帛盆前的蒲團上,梅疏影放下手中青玉扇,伸手取過一側竹籃裏的銀錢紙箔,慢慢攤開,一張張撒入了躍動的火焰中。

    “來年祭日前……小影定親手殺了影網影血,爲你祭奠。”擡頭來麾衣如墨的人望着面前木棺,伸手扶住,語聲微啞道:“北叔你走好。”

    ……

    歸雲谷,泊雨丈外千木林小徑上。

    晨霧迷漫山間,小雪初晴,林風幽冷。

    青衣少年行出不遠,藍蘇婉匆匆追了過來:“雲蕭!師弟!”

    雲蕭駐足回首,望向了來人:“二師姐?”

    藍蘇婉點掠落近,止步在少年面前,垂首看了手中之物一眼,擡頭來柔聲道:“這包袱裏是我給你做的一件新衣,還有一個劍穗子……我有意給你和師父、師姐、阿紫都做一件新年衣裳,原想除夕給你們,可現下師弟要回青風寨去,我便提前將你這件趕了出來。”言罷伸手遞與了少年。

    藍衣重紗,婉然一笑。“師弟且收下,應是合身的。”

    雲蕭愣了一下,心下不由一暖,垂首接過包袱,眸中柔暖。

    “雲蕭謝二師姐。”

    “謝什麼呢,我是你師姐,照顧你自是應該的。”藍蘇婉立在原地,又抿脣一笑:“師父那兒請過安了?”

    雲蕭點頭:“嗯。”

    藍蘇婉合手輕垂於腰際,聽罷點了點頭,而後望着他道:“快些去吧,此去又要好幾日路程,師弟路上小心。”

    雲蕭臉上笑容清淺,肅正而溫和,頷首道:“師姐也回吧,林中溼冷,莫受了風寒。”

    藍蘇婉輕輕點了點頭,目送他轉身離去。“師弟小心……”

    淡青的身影漸隱於深林小徑的重重霧靄中。

    藍蘇婉眼中流露出漸深的不捨,迎風靜立許久,直至望不見那襲青衣,方轉步緩緩歸。

    ……

    朔風凜冽,飛雪縈縈。

    自荊州經襄陽至巴東,不過三日,路程已近一半。

    雲蕭因見時限在即,唯恐過了三月之時限鬼爺爺所念太師祖的遺體有何閃失,不敢過多耽擱,因而即便內傷未愈仍盡力施展輕功而行,速勝飛馬。

    到第四日,果然內傷又復,不得已只得於巴東郡內一處村野尋了個客棧買馬代步。

    “客棧裏的馬兒都讓掌櫃牽去運年貨了,賣是賣的,就是要到後半夜纔會牽回來了。”

    青衣的人身披蓮青斗紋纏雲氅,立在客棧門前猶豫一瞬,便欲轉往別家看看。那店小二嚷聲喚住他道:“這附近就俺們一家店,時辰不早了客倌您不如在我們店裏喫點熱飯歇息一宿……”

    雲蕭回頭與他道:“在下有些趕時間,不便耽誤。”言罷又要走。

    那店小二又嚷道:“附近真沒店了,那不然到了後半夜掌櫃回來了小的立馬去通知您,給您備好馬讓您即刻上路,您看這樣可好?”

    見少年公子有幾分猶豫,那店小二立時殷勤引路道:“您看您,這麼冷的天,休息一下也是養精蓄銳……您養好精神等到馬兒回來保準比趕這一時半會兒快上許多,小的保證掌櫃的一回來就通知您。保準後半夜一定回,最遲丑時能到……”

    有感連日下來雙膝麻痹刺痛,胸口也悶疼不已,青衣的人便未再猶豫,點頭走入了客棧裏:“要一間二樓的上房,飯菜端到房中。”

    那店小二腳步一頓,撓頭苦笑道:“上房是有,樓下成不成?今晨來了個闊綽的主把二樓給包了,還吩咐我們不得上去,脾氣有些古怪……我給客倌您把樓下南面臨街那一間房裏多燃些火盆,好好收拾下可好?”

    青衣的人已隨他走進了客棧,聞言便擡頭看了一眼二樓,而後點頭道:“好,有勞了。”

    那店小二當即一笑:“客倌您客氣了!這邊請!”

    晚間用過晚飯青衣的人要了水沐浴過,將臉上輕薄細緻的麪皮又小心地貼回臉上。

    房中有女子梳妝用的鏡臺,應是爲女房客準備的。雲蕭坐在鏡前看了一眼鏡中那張如夢似幻的臉,有感不太真實。

    鏡中之人修長冷逸的眉微微蹙起,薄脣微抿,眸如清月。絕美無儔的一張臉上隱隱几

    分倨傲,出塵離世,風華難掩。

    墨玉琉璃一般的發垂落肩頭,映着燭火,散開柔膩的清光。

    雲蕭擡頭來看見鏡中之人睫羽尤其纖長,細密如扇,長而不卷,有如覆了一層薄雪輕霜……

    面色瑩白,清俊無瑕,額間瑰麗冷豔的三瓣櫻花一露,立時便美得不太真切,如在畫中。

    青衣的人不由伸指觸了觸自己額間的血色花紋。

    “汝嫣……梟?”

    風吹影動,燭火煌煌。

    其靜若何,松生空谷;其豔若何,霞映澄塘;其神若何,月射寒江。

    “客倌,洗好了沒?小的進去把浴盆髒水給您收拾出來。”

    雲蕭聞言一回神,拈起洗淨的麪皮一點點覆上鏡中那張陌生而熟悉的臉。“好了,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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