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是沒敢開門。”奉命把守西院的,自然是良國公的心腹,這也是些老成之輩了。雖然出了大事,但卻仍未過分慌張,交待起前因後果來,都還有條有理。“我們也聽說過不少江湖招數,都是自己藏在暗處,賺得別人開了門,這才乘勢就闖出來。因此也是不敢給四少爺可乘之機,只是提着燈從小窗口裏挑進去,四處照了照,確實是沒看見人。四少爺帶着鐐銬呢,應該也爬不到多高吧……”

    會被用來關人,這間屋子肯定是比較牢靠了,連窗戶上都釘了木板,只留下小小的空當,權季青除非練過縮骨功,否則也的確不能在不打破木板的情況下,從那個小洞裏鑽出來。在帶着鐐銬的情況下,就更沒有這個可能了。權仲白繞着屋子走了一圈,便道,“開門看看吧。”

    良國公有年紀的人,起身比較慢,這會兒才一邊披衣,一邊進了院子,聽見權仲白的說話,他面沉似水,卻並未反對。幾個管事對視了一眼,便有人上前,拿了刀子割開封條,又掏出鑰匙,把門鎖打開,推門而入。

    果然,不大的屋子裏空空如也,只有屋角一株柱子上,隱隱露出了一點水澤,蕙娘踱進去抹了一把,伸手給丈夫和公公看了,卻是一手的暗紅。

    “血都還沒有凝!”良國公喃喃地道,也許是因爲才醒,聲音裏不免帶了一點心痛。“他這是要做什麼!觸柱自盡?這氣性也實在是太大了點吧!”

    他一邊說,幾個下人一邊就把各處能藏人的地方全都挑了開來,良國公猶自細問經過,看門人免不得又說一遍,“聽見一聲實實在在的悶響,好像是什麼東西撞上了柱子,我們也恐怕是四少爺自盡,連忙從外頭開了窗戶,自縫隙中窺視,不想這一看,除了柱子上的溼澤外居然什麼都看不到。因事有蹊蹺,便趕緊給您們報信。又自己查看了一番,這屋子還是和四少爺進去時一樣,嚴密得很,沒一處有不妥。”

    “連鐐銬都不見了。”良國公也有幾分不解,“這東西也有十幾斤呢……”

    大家的思路都差不多,才說到鐐銬,都擡頭去看天棚——權季青輕身工夫不錯,也許是跳上天棚了也不一定。至於那聲悶響,可能是人肉撞出來的,也可能是他拿鐐銬撞的,血就更不必說了,若能除下鐐銬,肯定是有人送來了鑰匙,再送一點血,也算不得什麼。畢竟這屋子窗戶外開,有人潛到屋後開了窗子,傳遞一把鑰匙,也不是什麼難事。

    天棚完好無損,看不出半點不妥,樑柱上也乾乾淨淨的,上去幾個人查看了一番,只有沉積的塵土,連腳印都欠奉。屋頂的瓦片,都沒有一片脫落,至於鑰匙,良國公翻出來給兒子媳婦看——一直都在他的荷包裏貼身收藏。

    這麼大的一個活人,難道還真能不翼而飛?還順便帶走了十多斤重的鐐銬?幾人對視了一眼,均覺不可思議,權仲白主動說,“是不是該告訴娘和祖母一聲?”

    良國公沉聲道,“不急,先把她身邊人喊一個出來再說!”

    只這一句話,便暴露出來,良國公對權夫人,非是沒有懷疑。

    蕙娘和權仲白交換了一個眼色,權仲白也領會了她的意思,他說,“爹,你總還記得當年毛三郎的那顆大好頭顱吧。依我看,娘再能耐,這裏也是外院了。倒是季青有些很有本事的朋友,恐怕嫌疑更大些。”

    良國公悶哼了一聲,“立雪院那是冬夜,後院行走的人少。他一個內賊,才能逞兇,你當我們良國公府是什麼地方,外頭的人,也能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外院要緊地方,都是有武師把守坐鎮的,他要一路從屋頂過來,早都栽了。從地上過來麼,我們家門禁森嚴,此路不通!此事只能是自己人安排,才能如此天衣無縫。我看,蹊蹺還是出在那一聲響裏,沒準就是在那時候,偷龍轉鳳,把季青給接了出來……”

    他沉吟了片刻,忽地又道,“這件事,你們就先不要過問了,都回去休息吧,橫豎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藏得了一時,也藏不了一世。我不信,他還能逃得出我們權家的大門!”

    良國公這話還算有點道理,畢竟如果屋頂這條路走不了,這起人要出府也難,很可能就是藏匿在了府中不知哪裏。因關係到外院,這一場搜索,也只能他來主持,二房兩口子也幫不上什麼忙,還不如回去休息。蕙娘和權仲白也沒有更好的主意,總不好直接說,‘我們想聽聽娘身邊的丫鬟是怎麼說的’。兩人便都回轉到屋裏,蕙娘見權仲白悶悶的,便安慰他道,“不要緊,各處上夜的婆子,是最知道動靜的。爹不讓我們聽,我們也一樣有辦法打探到歇芳院今晚的動靜。”

    她確實也有些懷疑權夫人,將心比心,哪個母親,願意看到自己的兒子去漠河打發下半輩子?只是權夫人有沒有這個手段,神不知鬼不覺地安排這麼以一場營救,她卻有點懷疑。她要真這樣神通廣大,恐怕權季青對付她焦清蕙的手段,也不會這麼有限了。

    “我倒是不懷疑娘。”權仲白的看法,就更出人意表了,“這件事,肯定是先去報了爹,再來告訴我們的。可我們都從內院走到西院了,爹才姍姍來遲……這一進一出,也有小半個時辰的空當了。”

    權季青這一走,倒不令蕙娘喫驚,她甚至有幾分豁然,好似一塊大石頭落了地——這個人要一直不走,她就還要一直矛盾下去。現在既然逃走了,那也沒什麼好說,若先被她知道了他的消息,自然是二話不說,格殺勿論,也就無須去考慮怎麼和權仲白交待了,反正,有那神祕組織在,她身邊的護衛一直也都不會放鬆,多防備一個少防備一個,也沒多大的區別。

    只是他這一走,走得一家人彼此猜疑,她疑權夫人,權仲白卻疑良國公,說來也實在是有幾分好笑。蕙娘便道,“爹要放他,什麼時候不能放?送他上路的車子走到一半,鐐銬解了車門一開,連着那些隨從就夾裹去了外地。我們和東北老家聯繫那樣少,過上一段時間,只說他們在路上出了事

    故,隨意拿幾具屍首來搪塞,我們難道還能不信?”

    她這話也是言之成理,權仲白唔了一聲,不說話了,過了一會,才道,“睡吧,明兒起來,還不知有什麼煩心事等着呢。”

    蕙娘也是被連番事故,擾得頭大如鬥,她想要什麼都不想,可卻偏偏難以將各種思緒驅除出腦海,翻來覆去,也不知過了多久,這才慢慢睡着。睡前猶自想道:他到底在仲白耳邊,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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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起來,他們二人,自然要到擁晴院裏請安,現在因大房夫妻不在,也就沒有派系之分了,蕙娘自然是按了禮數,先給太夫人請安,再到權夫人那裏去。只是權夫人也勤勉,往往他們過去沒有多久,她自己也就走到老太太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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