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宮中妃嬪雖不多,但待遇也分了三六九等,雖然都是未封嬪的新人,但有寵的白貴人和無寵的權美人相比,就要自由得多了。她非但能夠隨着皇上到各大別宮玩樂,甚至也可以同她的前輩們一樣,一年內有那麼一兩次機會,離開囚牢般的皇宮,以禮佛還願爲名,在名山古剎中小住那麼幾日。

    但即使是牛淑妃、楊寧妃這樣的老資格、老身份,一年也就只能離開三日、五日,便算是有天大的面子了。權瑞婷一個空有些家世,並無寵愛的小美人,想要離宮居住十天半個月,在一般的情況下來說,只是天方夜譚般的奢望。

    但換句話講,這差事要不難辦,鸞臺會自然就給天衣無縫地辦了,也犯不着要把主意打到權仲白身上。如今既然他們有這個需求,那蕙娘也是隻能硬着頭皮往上頂了,沒有條件,那就只能相機給創造條件。並且這整件事,還得因勢利導,不好露出太多痕跡,那就不美了。

    因這份心事,也因爲她的身份發生了變化,權夫人藉口身體不好,開始讓她出面和外頭的三親六戚們應酬,還因爲皇上身子不爽,六宮人心浮動,都想方設法地和權仲白一家套近乎,這裏頭總有些人的面子是不好駁的……總而言之,這年秋天,蕙娘進宮的次數顯著地增多了。

    她人本來生得美麗,見聞又相對廣博,反應敏捷口舌便給,要作出喜歡她、和她投緣的樣子,並不是什麼苦差事。就是牛淑妃這樣的材料,和蕙娘相處得也頗爲愉快,她倒有一樁好——並不太嫉妒他人的美貌,有時蕙娘和牛賢嬪都在一側,兩人芝蘭玉樹、春蘭秋菊的,把她比得暗淡無光,牛淑妃也並不大生氣,反而嘆道,“可惜天生就人,往往都有其缺憾。少夫人就是命數上差了那麼一點兒,要是令弟少出生幾年,只怕如今中宮位置,便不會空懸了。”

    這話生拉硬扯,說得有點離奇了,以蕙娘年紀來說,即使入宮,也在牛淑妃等人之後。事實上,當年皇上有意採選她填補東宮時,太子是早說定了孫家女爲太子妃的。只是聞絃歌而知雅意,牛淑妃心裏是不大藏得住事的,蕙娘聽她的意思,便明白牛娘娘如今日思夜想,恐怕惦記的都是坤寧宮的那個位置了。

    現在的局勢,對她這個準皇貴妃來說,也的確是極爲有利。皇次子聰明伶俐,又佔了居長的名分,皇后去位,貴妃便算是後宮之首,這身份又尊貴,序齒又佔了便宜。兼且皇上在不斷提拔牛家衆親戚,令他們在軍中聲勢更盛……牛淑妃躊躇滿志,想要再上一層樓,把江山給坐準了,也是題中應有之義。蕙娘微微一笑,道,“臣妾身世畸零、家人寥落,是個沒福的人,哪堪入選東宮呢。倒是娘娘,家裏人丁興旺,盡顯大家氣象,又何必過分謙虛,倒成了個燈下黑了。”

    要捧牛淑妃這樣簡單的人,話就不能說得太含蓄,這馬屁一出,牛娘娘頓時笑得合不攏嘴,“你呀,就是一張巧嘴!你男人有多不會說話,你就有多討巧。瓊哥媳婦上回入宮見我,還說你爲人冷傲,難以接近。誰知這都是她的一面之詞,我入宮這些年來,也算是見過一些女兒家了,能比得上你這樣和藹可親、易於交接的人,可還不多見呢。”

    瓊哥媳婦,指的應該就是吳興嘉了,她嫁的正是牛德寶爵爺的長子牛奇瓊,也是牛娘娘的堂弟。從前吳興嘉有意於後宮嬪妃之位時,牛娘娘就不大喜歡她,沒想到現在做了她的弟媳婦,牛娘娘居然還會這樣當衆下她的臉子,給蕙娘打小報告。

    “都說她要回京了,沒想到回得這樣悄無聲息。不是娘娘說,我還不知道她已經到京城了呢,都有些不像她了……”蕙娘不禁也是一笑,“怕是爲了吳閣老的壽辰回來的吧?”

    如今牛家,真當得上炙手可熱的考語,吳興嘉這個牛家小宗婦回京城省親,還能少了人巴結她嗎?牛淑妃道,“也是爲了她父親的壽辰,也是爲了本宮的事。”

    自得、自矜之意,雖經過收斂,但依然隱隱地透了出來。蕙娘忙道,“是臣妾想岔了,沒想到冊封大典那兒去,請娘娘恕罪。”

    冊封皇貴妃,是國朝大事,皇上病危時下了旨,牛淑妃就算是有了名分,可還要制冊制寶安排儀式,才只籌備了三個月,禮部效率已算是很高了。牛淑妃春風滿面,含笑又和蕙娘說了幾句話,話裏話外,都引她埋怨吳興嘉的不是,蕙娘卻充耳不聞,也不接話,連牛賢嬪都當作聽不懂——她有點發急了,便索性屏退了左右,握住蕙孃的手,推心置腹地道,“你也算是天下間有數的富豪了,國公府更是百年的基業,乃是大秦有數的名門世族。你男人又有本事,連我都要求着他,我雖然也算是有些權柄,但想要給你送點好處,也不容易……興嘉這丫頭,輕狂得很,偏偏又是命好!我說句實在話,你別生氣——就這會看,她的日子,要比你強些,怎麼說,未來一個侯夫人,那也是穩穩到手了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從前她被你踩得很,現在你們見了面,她必定是要報復回來的。我思來想去,也就是這件事,能助你穩穩壓她一頭了。”

    牛賢嬪在族姐跟前,話從來都不大多,聽見姐姐這麼長篇大套的一番話,她那長長的眼睫,也不過是若有所思地上下扇了幾扇,便又掛出了淡淡的笑容來,在一邊做她的人肉花瓶。蕙娘被牛淑妃糾纏得有些無奈,只好老實道,“娘娘殊恩,臣妾感激不盡——”

    “咱們也別繞圈圈,打馬虎眼了。”牛淑妃打斷了蕙娘,索性就開門見山了。“現在皇上對外都說是好了,可對內,那瞞不過我們這些內人……只他的病情,全掌握在權神醫一人手裏,我這也不是爲了我,還是爲了皇次子!你就給我透透口風,好歹露個消息吧,皇上這病,到底是能治好不能了。”

    這一陣子進宮,太后、太妃礙於身份,沒有屢屢加恩,多半還是讓小一輩來使勁。可楊寧妃對她雖也熱情,卻遠遠比不上牛淑妃真是下了大力氣來拉攏她,連嫡親的堂弟媳婦都不惜往死裏踩。想來爲的也就只是這一句問話了,蕙娘輕輕地嘆了口氣,搖頭道,“這,臣妾卻真是什麼都不知道了,仲白在家口風一向很嚴,這種事,我們也都不敢多問……”

    見牛淑妃不可抑止地露出失望之情,她便又道,“我也不瞞着娘娘,外頭男人們的事,仲白未必會和我說的。男主外、女主內嘛!我自己事兒也多,平時和仲白在一處,不是說家事,就是說兩個兒子,他醫館裏的事,我也不大問的——那也是經了慈恩寺的妙善大師指點,大師說,他妙手回春施針救人,那是和閻王爺對着幹的事兒。我呢,怎麼說手頭也有個票號,這票號四面通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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