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皇上來找,權仲白就是要回絕也得和他自己說。對着太監擺架子那就有點太孟浪了。權仲白也沒和良國公夫妻交代,自己就騎了馬,跟着這幾個小太監進宮去了——這次回來,因對付牛家的事,光是頭回見面,權仲白就差點沒指着良國公的鼻子罵了,因此權家幾個長輩都很迴避見他。再加上在長輩們心中,蕙娘現在也在小心翼翼的考察期內,因此可說權仲白這頭野馬,在這段時間內又回到了沒有籠嘴、爲所欲爲的狀態中,很多時候,享有的自由要比從前還多了一點。

    這是在家裏,在皇上跟前呢,他因爲出門一年多,幾次險死還生,差點就沒回來了。皇帝對他,也有一種慰勞、拉攏的心態,畢竟別人給他辦事,都有功名利祿可得,可權仲白當時只答應爲他查案,卻沒有接受皇上提出的好處。給爵位不要,給錢人家不稀罕,也只有給點面子,纔算是有來有往了。要不然,太醫院幾個醫正同南北杏林七八個名醫,爲皇上用藥開方,病情呵護得也不差,爲什麼權仲白一回來,就又要把這差事給交回到他手上?

    權仲白見到天顏時,便埋怨他道,“您這也是太客氣了,我就渾身是鐵,能打幾顆釘?那十多名良醫,已給你斟酌用藥快兩年了,對你的病程要比我瞭解得更仔細。忽然換了手,恐怕對你的病情是有影響的。”

    紙包不住火,雖說裏裏外外都諱莫如深,但皇上得了肺癆的消息,在這一年多裏終於也慢慢地傳了開去。雖說還是影影綽綽,沒上官方——也就是沒登上太醫院的譜錄,但實際上權力圈子頂端的幾個大臣,都已經得知此事。癆病會過人,那也是有點見識的人都曉得的常識,癆病是絕症,這也是人盡皆知之事。——也是因此,雖說牛家在軍界、後宮都掀起了一些動亂,但前朝彈劾他們的聲音一直都沒有形成大的聲浪。畢竟國君有疾,應早立儲君,無嫡立長,在太子不能復立的情況下,皇次子的確是最好的選擇了。皇上擡舉牛家,壓一壓其餘幾家強勢的門閥,文臣們還是可以諒解的。

    也是因爲消息終於傳了開來,皇上終於能獲得比較平靜的生活了。這體弱的人就容易染上肺癆,大家心裏也都明白,而從太后開始,太妃、牛貴妃、牛賢嬪,甚至是楊寧妃等人,誰也不能說自己的身體就健壯得很了。就是他們手底下的太監宮人,也沒有誰願意和皇上身邊的人套近乎,這染什麼也不能染病不是?就是再得寵信,一旦染了肺癆,那也只能被送出宮去。這一點,是主子們無法改變,也無意改變的。畢竟她們自己,也都還想長命百歲呢。

    因此這小半年來,不止是皇上,連長安宮裏的服侍人也都得了清靜,除非他們有話傳到後宮去,不然,後宮裏的太監宮女,誰都不敢和他們多加接觸。後宮中就是再風起雲涌,長安宮裏,卻還是那樣雲淡風輕、清靜悠閒。就連每日入值的閣老們,在皇上跟前也沒有那樣嘮叨多話了,誰都想盡快把事情辦完了就走。從前拿捏皇帝的一些手段,現在都使不出來。——也許是因爲這些原因,雖說得了癆病,但皇上的精神頭卻漸漸作養得健壯了起來。權仲白上回進宮也給他扶過脈了,病程進展堪稱理想,雖不能完全治癒,但起碼元氣漸漸充足,在和癆病的較量過程中,還不至於太快就敗下陣來。

    “你不用和我客氣了,我知道你的顧慮。”皇上微笑着說,“權美人有了身孕,你是顧慮這個吧。——不要多想了,若是別人,權美人入宮以後,我都不會讓他扶脈了。可你權子殷卻是例外,對你,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權仲白不禁慾言又止,皇上見他猶豫,又道,“再說,你也不是不知道太醫院那些老醫油子的風格,現在人多了,越發是小心翼翼,根本就不敢拿脈開方。要不是有你留下的幾個方子,幾條策略,恐怕我的病情也早被耽誤了。”

    身爲同行,權仲白也能理解這些醫生的難處。他的名聲爲什麼這樣地大,其實和他強勢的出身也是大有關係。一般的醫生在達官貴人跟前,哪個不是戰戰兢兢,用藥一味求穩?就是再能妙手回春,有華佗在前,誰敢直言不諱?倒是權仲白本身就是權貴中的權貴,自不怕病人家屬生事。他用藥大膽,又有真才實學,少年成名到後來幾乎有點被神化,也就是一步一步理所當然的事了。好比皇上這個病,一般醫生開方都有黨蔘一味來補益元氣,權仲白給他開的方子,最開始一帖里黨參能開到七錢,一般醫生如何就這麼大膽了?可若降到三錢、四錢,就難以遏制住病勢,耽誤了病情。就有可能把可以治癒的小病,纏綿成了病根難去的大病。

    也正是因此,臨去廣州之前,他非但爲皇上留了幾道藥方,而且還給他留了保養身體控制傳染的幾條建議。只是權仲白回京以後,因婷娘有孕,皇帝不提他也就不問,現在皇帝說起來了,權仲白方問,“哦,這都一年多了,還在用原來的方子增量減量?”

    “有你的方子在前,他們還多花什麼心思?”皇上有幾分譏諷地道,“誰要提出一味新藥,彼此還要辯證良久,生怕朕吃了不好,他們有難……嘿,他們越是這樣,我就越信不過他們。現在那個組織的事,燕雲衛已經查出幾分眉目來了。你就不必再外出涉險,只在我身邊給我扶脈是正經。以後要出去,也不能一走就是這麼久了……從前還不覺得,現在有了病,便離不開醫生了!”

    話說到這份上了,權仲白也就不再矯情。他仔細地查看了一番皇上的臉色,又翻起他的眼皮看了看,給他扶了脈,問了些起居房事諸事,方道,“回去我看了醫案,給你換幾味藥吧。再好的藥也不能常喫,常喫就不效驗了。還有你身邊服侍人還和我說的一樣,必須揀元氣充足健壯的青年男女,分做幾撥分開居住,定期輪換服侍。——這一年多來,宮裏還傳出有誰得了肺癆沒有?”

    “卻沒有,”皇上有幾分欣慰,“我依足你的話,每見一人,必定隔了半月再召他進來。妃嬪和子女們都還安好。”

    多年出入大內,權仲白多少也是有些關係的,他已知道皇上壓根就沒有見過剛出生的那些皇子、皇女,皇次子、皇三子現在也是每隔半月見上一次,因怕小孩子體弱,都是隔遠了說幾句話便讓他們退出去。倒是牛賢嬪和楊寧妃過來的次數稍微頻繁一點,牛賢嬪有妊期間,還時常見駕,所幸她身體好,倒是沒什麼事。

    封子繡這一年多來,的確也很少在京裏,大多數時候,都在外地督辦‘神祕組織’一案……

    “聽說今番選秀,選了一些體健的良家女入宮。”他拋開心頭一點感慨,“皇四子、皇五子我沒有見到,但您心中有數,次子、三子都有些不足的。您現在元氣難免虛弱,爲誕育健壯的子嗣,還是應該多親近元氣充足的母體,這樣也保險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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