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但凡有了會議這個詞,天下的會議不論冠以什麼名義,瞄準的又是什麼目標,其實流程都是大同小異,各部門按順序發言總結工作,提出問題。當然,若這會議的最後有分配利益的環節,則此會不論多麼簡陋,與會者一定開得很有精神。若反之,則不論有多麼莊嚴,任何人開得也都是心不在焉、虛應故事。

    承德例會,雖然對外口徑,只是要梳理這段時間來國朝情勢的變化,但與會者心裏都是有數的:這一次會議,不但牽扯到權,還牽扯到了財,也算是權世敏一系對權世贇一系的一次反撲,在權傢俬兵漸漸被邊緣化的現在,長房長子是想要來摘紫禁城裏的那枚桃子了……

    除了老族長以外,權族的重要人物這次也算是到得齊了,鸞臺會十八鳳主,除了蕙娘、權世贇和權世仁以外,餘下十五名也是全數到齊——倒是有泰半都是當年在衝粹園內和蕙娘相處過一段時間的。至於權世仁,倒是初次得見,但他和權世贇生得有幾分像,連氣質都十分近似,都是文質彬彬、長相儒雅的中年男子,蕙娘見了,也無甚生疏之意——只是他要比兩個哥哥都更內斂一些,雖然權世敏開場就顯得來者不善,但他卻不像是權世贇,把不快給擺到了臉上。眼下正不動聲色地東張西望,似乎是想把衆人的表情,盡收眼底。

    倒是權世敏,仗着他長子的身份,以及手裏那五千私兵,頗有幾分勝券在握的意思,眼看大家都不做聲,便更是顧盼自得,他先說起從前幾年鸞臺會的局勢,“從漠北到江南,何處沒有會里的人馬,自然,四部各有統御,能縱觀全局的人並不多,但在座的都是自己人,我也就直說了:那時候,論文,香霧部在宮中的眼線,要比現在更多,論武,清輝部手裏握了火器、毒藥兩條線,天下間什麼事做不到,做不得?論廣,祥雲部以蓮花生老祖的名義,收了多少香民信衆,論深,同和堂裏裏外外多少人手全國勾連,將這張網織得密不透風……”

    他頓了頓,又道,“當時我就和父親進言,奪取天下,此正其時也。可是父親年紀大了,老邁持重,總想着要雙管齊下,一計不成還有一計。結果怎麼樣?現在礦山丟了,西北線丟了,火器也丟了大半,宮中眼線丟了,祥雲部的信衆丟了……除了宮中德妃娘娘還算得意以外,這幾年以來,鸞臺會是處處失意,我這個局外人看了,心裏都不舒服!”

    蕙娘畢竟是新人進會,對往事也不瞭解,良國公和她說得再多,到了場面上她也有點不知所措,她左右張望了一下,見這十五鳳主,泰半低眉斂目做充耳不聞狀,連權世仁都不以爲意,便知道權世敏這說法,應該還是直衝着權世贇來的。

    果然,權世敏望了弟弟一眼,又沉重道,“這幾年來,會里要說有什麼成就,也就是把香霧部在廣州的攤子給鋪開了,在座的都是自家人,我也就有話直說。廣州分部,本來就是篳路藍縷地,雖說失了礦山,但也怨不得世仁,倒是世贇……”

    權世贇沉聲道,“大哥說得是,我本來能力有限,會里在北邊千頭萬緒的事,我的確也有幾分力有未逮。再加上這幾年,新皇登基,國力上升,百姓遷徙比較頻繁,維持教派,也是有點力不從心……”他這一說,等於是把祥雲部給摘出來了。祥雲部四位年紀長相不一的鳳主,都投來感激眼神,權世贇續道,“還有宮裏,香霧部的確沒取得什麼進展,連公公手握後宮大權油鹽不進,將內宮治理得風雨不透,僅剩的一些老關係,又在逐年退休……只有勉強維持了四品以上勳戚武官家中儘量都有一到兩個眼線的配置,亦是我這個大管事無能。”

    香霧部的鳳主數量原也是四個,後來算上蕙娘那枚鳳主印,五位鳳主裏,權世贇、權世仁、蕙娘就去了三個,剩下兩個一南一北,立場應該是不言自明。北面那位鳳主,四十多歲的人了,一張死人臉,不因任何話語動容,聽權世贇這樣說,也不過是略微一擡眉毛而已。

    至於清輝部,本來就是陽奉陰違自有人做主,瑞氣部本身沒有什麼變化,權世贇這幾句話,看似是往自己身上攬責任,但倒是把事情給澄清清楚了:北邊的局勢,要比南邊複雜得多,變化也快得多。前幾年新皇登基不久,主少國疑,動盪初平,鸞臺會當然能乘亂坐大,但現在國家昇平,鸞臺會自然也要隨着把姿態放低——就是現在的燕雲衛,從前的錦衣衛,其勢力、權限不也是隨着朝代變遷也漲縮不定?鸞臺會一個地下組織,要一直保持擴張步伐,那真是談何容易。

    權世敏環視衆人一圈,抽了抽脣角,緩緩道,“三弟你也不要多心,都是在爲族裏辦事,只有一枚公心,會里事情辦不好,你比我們更着急……”

    他也是句句緊扣‘事情辦不好’,權世贇微微冷笑,並不吭聲。權世敏又道,“不過,今年一年,沒有神仙難救和火器的收益,會里財政,也是捉襟見肘。從前族裏還可自給自足,現在麼,卻不免要向會里開口了,同和堂這幾年的生意,大家心裏都是有數的,不能說不好,但很好倒也是沒有的事。既然現在北邊會里勢力萎縮,那用得錢也比以前少了嘛,這幾年間,族裏喫飯的嘴巴又多了不少,我也是和大家商量商量,同和堂的盈利,是否該由族裏多取幾分。”

    權族和鸞臺會互爲表裏,所以這就出現了眼下這罕見的現象:要削預算了,各部門領導還沒多少牴觸態度,只是各自咕嘟着嘴出神。蕙娘遊目四顧,望着這些半生不熟的面孔,在心裏把良國公給的資料逐個和真人對上號:此人化名梁爾,其實是權族三十三房的老大,他有個弟弟,現在私兵中也是個不大不小的頭領……

    權世贇望了權世仁一眼,見他還是那樣胸有成竹,不免在心底暗罵了一聲,方道,“話要兩頭說,雖然我自己事情做得不好,挺沒臉面開口的。但大哥說得對,族是咱們的族,家是咱們的家,就是討嫌我也不能不開口:現在的天下,不是靠兵馬來打的了。從古到今,皇朝正在盛世的時候,有哪路人馬能把一整個國家給顛覆了的?人心思定!只要人心思定,仗就打不起來。就現在大秦的態勢,就是要亂,那也起碼是三十年後的事了。有一碼說一碼,現在族裏還保持四千多的兵,夠了,再要擴兵,只怕是大而無當,反而尾大難掉了。咱們現在少的不是兵,是帥,大哥,我們家的兵,當然是經過場面,海戰來得,可那都是在外海欺負些日本、朝鮮的海船,偶然也打打俄羅斯人、西班牙人的主意,人家那都是來做生意的,看打不過你也就交錢走人了。真正兩軍對壘拿命去拼的仗,打過沒有?桂含沁、許鳳佳、孫立泉,這現就放了三個海戰能手,更別說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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