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當晚過了二更,還有幾位管事趕來,但蕙娘卻未與他們相見,只令綠松出去言道,“時間已晚,此時相見動靜太大,傳揚出去未免不美,有什麼話,等會後再說吧。”

    雖說此舉有把別人的好意往外推的嫌疑,但投效這種事也講一個心誠,尤其蕙娘現在只是要初步建立自己的影響力,而不是給權世敏、權世贇留下自己是個威脅的印象,因此雖然她是求賢若渴,但卻還是保持了一個剋制的姿態。

    這一做法,也得到了權世仁的讚賞,他雖未曾明言,臨走時卻留了一步,和蕙娘低聲道,“我兩個兄長,心胸都不闊大,你要小心再小心,明日會上,能別說話,就不要說話了。”

    蕙娘欲要謝過他的迴護和提點時,權世仁又衝她一笑,竟是沒給蕙娘說話的時間,便先出了屋子。

    等人都散了以後,綠松自來服侍蕙娘梳洗,她全程一直在外把守,倒是沒與聞會議內容,見蕙娘若有所思,也不敢打擾,只等屋子都收拾完,夜已深了,方道,“姑娘,該就寢啦,明兒還得早起呢。”

    蕙娘被她一說,這才醒過神來,她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知道啦……”

    見綠松側頭望着自己,神色寧靜而又有幾分自然的好奇,想到兩人從小也算一起長大,她雖然有隱衷在身,但對自己也算是仁至義盡,兩人把話說開以後,她也賣力爲自己向雲媽媽傳遞消息,打着掩護,不然,只怕鸞臺會那裏,早對自己和權仲白的關係動了疑心。雖說再難得自己的信任,但也還是任勞任怨,不管自己交辦了什麼事情,都辦得盡心盡力,眼看石英一步步超過自己,也是不驕不躁……

    她自小得祖父教導,成大事者,雖然也難免‘鐵漢柔情’,但大部分時候,在政治角力中,誰更重情,誰便輸得更快。在她的生活中,容得下溫情、心軟之處,實在是少之又少。蕙娘也一貫以爲自己一生中,只鍾情於自己血親數人,很多時候,她以爲‘多情’是個缺點,一個她本不應擁有的缺點。但她也不是十全十美,對焦勳她尚且心軟,對綠松,她也很難將她完全視作一枚棋子。

    和權仲白在一起生活久了,人的銳氣都要消磨殆盡!

    她在心底抱怨了幾句,撩起眼皮,打量着綠松的神色,心中權衡、思量了片刻,到底還是輕輕嘆了口氣,低聲道,“你知道剛纔落在最後一位的那個人是誰?”

    “不是任管事嗎?”綠松道,“同和堂在南邊的掌櫃之一,我看他年紀雖然不是最大,但威望頗高,很有大將之風,也許日後同和堂分號的正掌櫃,可以輪得到他來做呢。”

    蕙娘道,“他是雲管事的親弟弟……也是個頗爲厲害的人物。”

    綠松平時是和雲媽媽聯繫的,她當然能猜到,雲管事的身份必定也有些不對。而這些理論上來說,應該是蕙娘敵人的人,現在和蕙娘卻是越走越近,對主子的佈置,她心底也不可能沒有一點疑惑。現在終於聽到蕙娘吐口,點破了就中委曲,雖然只是一點內幕,但這個喜怒不形於色的少婦面上,已是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她沒有開口,只是聽蕙娘往下說。

    “我就是有點奇怪,這四兄弟裏誰更堪造就,也是一目瞭然的事吧,就算他們爹看不清楚這個事實,難道同和堂的底下人,看不懂嗎?難道……難道別人都一點看不懂……嘿,說起來,同和堂也不缺聰明人啊,這一窩子聰明人,怎麼一個個都在謀算着這麼傻的事兒。”

    見她的聲音漸漸小了,綠松想了想,她說,“姑娘您是京城住戶,見多識廣,恐怕不明白有些人的心思。像我們……從小就是那樣長大的,心思相對都單純一些,有些事在很小的時候就被教了,雖說是錯的,但也得到很久以後才明白過來,有些糊塗的人,懶得動腦子,一輩子都不明白的,也有得是呢。”

    這已經不是在說同和堂的事了,兩人都是心知肚明,蕙娘神色一動,低聲道,“是嗎?就算日後明知是錯,也難改得過來了吧。”

    “水滴石穿,”綠松靜靜地道,“從前王先生教您:什麼事都最怕一個習慣。一旦養成了習慣,再難的武功也練得會,不論是哪門哪戶的武學,只要掌握到訣竅,培養起習慣,成就大小,就只在于堅持時間的長短……”

    綠松的說話,和三姨娘一樣,一直都頗富啓發,令蕙娘有耳目一新的感覺。但蕙娘已有很久,沒聽到她和自己唱反調了。

    “要拋棄一箇舊的習慣,有點痛苦,”蕙娘也是若有所思,“希望建立起新的習慣,沒有那麼難。”

    她看了綠松一眼,輕輕地說,“綠松,你覺得你能把新的習慣,堅持下去嗎?”

    綠鬆起身深深萬福三次,聲音中的喜悅和激動,雖然經過壓抑,但依然清晰可見,她輕聲道,“效忠於姑娘,並不是我的新習慣,但日後,卻會是我唯一的習慣。”

    蕙娘不禁微微一笑:雖然,這也不是什麼好的習慣,但見到綠松如此歡欣、喜悅,她心底,畢竟還是流淌過了一道淺淺的暖流。

    “好。”她說,“你先等一等,若我所料不差,過一陣子,應該會有人來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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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晚上,衆人都折騰得挺晚,第二天早會上,所有人都頂着一雙熊貓一般的黑眼。權世敏見了,不禁自嘲道,“看來,此事的確棘手,昨晚我是借酒消愁,也不知諸位兄弟,都如何打發時間,又想到什麼辦法沒有。”

    在座的一個個都是造反欽犯,別看諸人都是一臉養尊處優、揮斥方遒的樣子,但個人心裏都明白,一旦鸞臺會、鳳樓谷曝光,等待權家的將會是最淒涼的結局,因此一個盛源號,便立刻把諸人都嚇成了驚弓之鳥,權世敏一句話出來,竟無人能應。他環繞諸人,見衆人都有幾分垂頭喪氣,便嘆了一口氣,到底還有幾分大將之風,因道,“既然如此,那便先靜觀其變,若是盛源號真有心在朝鮮安家落戶,那,手尾就是再麻煩,也只能——”

    他在空中虛虛地斜砍了一下,卻沒砍出多少士氣來:覆滅幾個大族的主要人物,絕不是什麼輕省活計,一個鬧不好就要弄巧成拙,因此雖然還有這個不是辦法的辦法,但諸人都沒什麼興致。就連權世敏自己,話說完了,也不免再嘆上一口氣。

    正是一籌莫展之際,忽然有人低低地咳了一聲,衆人都擡眼望去,見是權世仁發出聲音,眼前都是一亮,權生庵道,“世仁,你自小主意多,怎麼,是有好點子了?”

    權世仁苦笑道,“好點子沒有,兩敗俱傷的點子卻有一個,不過,這麼操辦,不論如何,好歹還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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