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孩子們有孩子們的江湖,這大人也有大人的故事。蕙娘離京四個多月,如今康復回來,隨指一事宴客,多少也有平復衆人猜測的意思:連權神醫都治不好的病,要單獨住到衝粹園去……這要說起來,裏面可有故事了。

    孫夫人、桂少奶奶算是僅有知道內情的兩戶人家,別的女眷們則多半都在猜測蕙娘和權仲白的關係是不是出現問題了。尤其她人雖然清減,但看上去不似大病初癒,因此蕙娘也知道圈子裏必定有她的傳言,她索性隨意指了秋景,將大家團圓一請,免得還要多費口舌。權仲白也是因此,特地沒有出門做事,還打發好幾個人進來問蕙孃的好,算是把功夫做到位,起碼能讓謠言相應地平息下來那麼一點兒。因此這頓飯,衆女眷喫得是各有心思,只有阜陽侯夫人比較高興,笑眯眯地拉着蕙娘,直誇她新衣裳做得好。

    衆人喫過飯,三三倆倆,有的年紀大些的,便和權夫人、太夫人說話,有的在靜室午休,有的在鴛鴦廳前頭看戲:因是純女眷聚會,她們可以在前廳隔水真正看到戲臺上的擺設,而不是於後廳聽聲兒。蕙娘和衆人都應酬過了,也有幾分倦意,只是強撐着同賓客們說笑。因這一陣子她不在京裏,宮中有事也沒參與,便有人對她誇德妃,道,“現在後宮好多事,都由德妃娘娘來辦,難得娘娘宅心仁厚,什麼事都是處處周全。衆妃嬪提起來,口中都是隻有誇的。”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蕙娘無需多瞭解,也知道應該是二皇子、三皇子針鋒相對,後宮也擺開了架勢。皇上爲了平衡,索性捧孃家還算是提得起來的德妃管事——至於白麗妃,雖說家裏也是官宦,但最高不過五品,哪能和賢妃、寧妃抗衡?

    她擡了擡眉毛,笑道,“德妃的性子,最是穩重平和。這一點也讓我們放心,只是她畢竟嬌養出身,宮中事務繁雜,也不知能否處理得讓衆人都滿意呢。”

    挑起話頭的乃是方埔太太,不過她對宮中事務瞭解得肯定不如勳戚們多,因此被蕙娘這麼一問,倒是答不上來了。還是孫夫人笑道,“現在宮裏也沒有什麼事,左右都是些一碗水端平的事情,德妃處事公道,衆人也沒什麼好挑毛病的。二少夫人儘管放心好了。”

    自從蕙娘回來,兩人還是頭回相見,蕙娘雖然之前已經給她寫了信,解釋了小寒去世的緣故,但當着孫夫人的面,畢竟也有點心虛。得了她的話口,方要說話時,阜陽侯夫人拉了拉她的袖子,她便住口不言,過了一會,隨指一事,和阜陽侯夫人迴避了出去說話。

    “這一陣子,算是徹底出了太后的孝期,宮裏的活動也多,仲白外婆和我也時常進宮的。”阜陽侯夫人站得遠遠地,隔着庭院看了孫夫人一眼,低聲道。“也算是得到了一點消息吧……現在兩宮之間,都有點水火不容的意思了。賢妃處處護着二皇子,讓他大出風頭,硬生生是把三皇子的聰明才智給比下去了不說。三皇子現在也是三災八難的不太平。一時又是出風疹,一時又是跌進水池裏,寧妃見天地往陛下那兒抹眼淚。皇帝也是煩得不行了,索性擡舉德妃來管宮務,德妃也是戰戰兢兢,什麼好東西,先給了兩宮,再給麗妃,最後纔是自己。饒是如此,兩宮間明爭暗鬥的,還是想拉她站隊。你今日請客,請了桂家也罷了,畢竟你們兩家都是宜春號的股東,怎麼連孫家、許家都請了?這是許家世子夫人沒來呢,若是來了,瑞雲該有多尷尬?現在楊家那兩個姑奶奶見了面,都不知該怎麼說話了,都說許少夫人去廣州,就是想要回避這個事。”

    蕙娘之前也聽權世贇說過幾次,後宮中的爭鬥,現在鬧得是有些難看了。不過,鸞臺會對此也是樂見其成,因此只是靜觀其變,並未過多地打聽和介入。她做出驚訝表情,低聲道,“已到這個程度了?”

    阜陽侯夫人點頭嘆道,“雖說還比不上昭明年間,卻也隱隱有這樣的影子在了。這兩個孩子,現在誰也沒有出閣讀書,開衙建府,不然,鬥爭得只怕還要更厲害。就是現在,朝中不也已經開始隱隱地站隊了?就是我們家老爺,投閒置散了多少年的,還有人來遊說着讓給二皇子說好話呢。我們直接回了話,就說德妃也是我們的親戚,將來一個藩王穩穩的,亦都不愁日後沒有靠山,來人聽說,方纔罷了。”

    她又左右一望,壓低了聲音道,“這幾個月,兩宮都有往外擡死人的。這都不說了,連護城河裏的死人都多起來,好些都是臉被劃傷了許多道,根本無法辨認身份的。”

    這樣看來,各宮也在往外清除一些可疑的人手了,甚至包括兩黨的中堅人物,也都在梳理自己的勢力。蕙娘點頭嘆道,“我明白阿姨的意思,我們家有德妃在,只需謹守中立,將來自能平安。這些事,我們不會去插手的。”

    “不插手,怎麼仲白還定期給二皇子扶脈?”阜陽侯夫人嗔怪地望了蕙娘一眼,“就因爲這事,瑞雲見到我時,面上都有些愁苦。雖說這出嫁的女兒,和孃家在朝廷裏有紛爭,也是很正常的事,但你也知道首輔太太那個脾氣,現在她姑爺外放,把她留下,她這日子不就過得更苦了?”

    沒想到,三皇子黨現在已經敏感到這個地步了……

    蕙娘嘆了口氣,還沒說話呢,阜陽侯夫人已經接着說,“現在坊間也是有傳言的——只是還沒有多少人當真,都說定國公在日本海一帶耀武揚威,扣了多少商船,其實說什麼威逼……威逼日本朝廷——叫什麼來着?幕府?那都是假的,根本目的就是爲了扣壓走朝鮮日本線的商船,給盛源號製造壓力,兵不血刃地迫使他們退出朝鮮市場。這個傳言,我聽了還沒覺得什麼,可侯爺聽了卻是覺得大不對勁,這給盛源號施壓,不是爲了宜春號嗎?可那些商人,都簇擁在三皇子身邊呢,怎麼二皇子的靠山反而還爲商戶做事了……”

    在朝廷裏打滾的那都是人精,也許有些事上無知得像是孩子,但這種互相構陷、互潑髒水的事兒,個頂個兒,沒有不是行家的。蕙娘眨眼間就明白了這是誰的手筆——盛源號受的影響最大,他們自然最能體會到定國公拳腳帶來的風聲。接下來該做的事,盛源號若還要人提醒,也就不可能發展得這麼龐大了。

    “您說得對,”她感激地道,“這事兒……也是我們沒做好,不過,定國公在日本海做的事,宜春號頂多只能說是沾了點好處……”

    “那仲白又怎麼忽然對二皇子殷勤起來了?”阜陽侯夫人責怪地看了她一眼,“我也沒有怪你的意思,仲白和我說得挺清楚了,這還是爲了國公府的生意麼……只是你也要小心,別使了勁,府里人還不領情。這謠言現在是還沒傳開,一旦傳開了,倒顯得權家傾向於二皇子……若是長輩們責怪你給德妃添了麻煩,你到何處去訴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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