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天威炮現在存量多少,產能爲何,蕙娘並不知情——這種事,一般有能力說情的反而不明白情況,明白情況的卻只是經辦者,沒能力給開後門。倒是諸大奶奶會求上門來,自然是打聽清楚的,因給蕙娘介紹道,“其實現在朝廷天威炮存量的確是不多的,有的也是優先裝備定國公帶走的那支船隊,還有廣東一帶駐守的那幾支隊伍。這當然也是應當應分的了,不過,現在新炮還沒出來呢,各地都想要分一杯羹,從前的親戚現在也成對手了,大家都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西北、東北、西南,都有想要的,還多不是水師,我們老爺子有點坐不住了。這幾年廣州一帶沒海盜了,可蘇州附近倒是案件頻發。我們也需要天威炮來鎮場子啊。”

    這麼說,就是大家都想要天威炮,大家都在打關係了。大秦官場那也是有規矩的,一般託人辦事,不是給錢就是欠人情。居中說媒拉縴的也有好處費到手,蕙娘當然不缺這個錢,但卻好奇諸家的態度,因道,“這麼一說,我心裏大概是有數了,可也不知道天威炮產能多少,大致上又想怎麼分。不知大少奶奶是想把這件事託付給我辦呢,還是就想讓我介紹着和方尚書見個面。若是都託付給我辦,我自然打聽,若是隻想和方尚書見面說話,那我也能說合。”

    諸大奶奶想了想,便笑道,“竟是想就求您給直接打個招呼呢。”

    若說剛纔她的態度還算隱晦,這番話出口,倒是赤/裸/裸地投靠了,求人辦事總要給點好處吧,口氣這麼大,卻沒提出交換的利益,擺明是在試探權家的態度,蕙娘想了想,便笑道,“這我也不敢現在就給您打包票,還得先問問方大人再說。您在京還停留多長日子?若不着急,過兩天我再給您送信吧。”

    諸大奶奶忙笑道,“不着急,不着急。多年沒進京了,也得去老親那走動走動,還有一段時日呢。”

    她也就不提這事了,蕙娘因精神還好,便留她們坐下來說些閒話,桂少奶奶告訴她,“現在呂宋那邊還是不大太平,我們就佔據了呂宋半個島,有些西洋人還藏在島上和我們打游擊,也不知天竺那裏會不會過來人,還有四周的西洋殖民者,又會不會聯手對付我們,也許一年半載,含沁還回不來。”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偏偏職司沒變,只算是借調過去的,我也不好當真又拖家帶口去廣州找他,刀槍無眼,每回他出徵,我都是喫不好睡不好的,就是因爲這麼折騰人,纔想讓他別幹了。偏偏這是騎上虎背下不來了,官位反而是越折騰越高……”

    諸大奶奶便衝蕙娘笑道,“好說我是她親姐姐,您又比她們兩口子要富貴得多了,不然,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她在炫耀呢。年紀輕輕的一品大員,還有不如意的地方,別人都不要過日子了。”

    的確,此番桂少奶奶再出來行走,衆人待她就又是一番臉色了,蕙娘道,“話不能這麼說,弟妹也算是見識過多番人間冷暖了,依舊能安貧樂道嚮往桃源,單是這份割捨決斷,已經不是一般人能具備的啦。很多人都是曉不得這個道理,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又哪有這麼容易。”

    諸大奶奶聽了,不免嘆了口氣,黯然神傷道,“倒是,我和妹妹說,娘把這份決斷生給榆哥就好了。榆哥就是什麼都放不下,什麼都想齊全,結果,倒是事事都周全了,可才三十歲就耗幹了心血……”

    桂少奶奶頓時紅了眼圈,勉強道,“姐你別再說了,人家身子沉呢,聽不得這種話……”

    蕙娘連道無妨,又關切楊善榆家事該如何處理,桂少奶奶道,“那個小院子家裏說留着不賣,不過餘下的奴僕下人並我嫂子肯定都回家去了,我娘還想着日後給他過繼一個孩子來繼承香火,我心裏是不大讚同的,不過這又是後話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這種過繼,除非過繼的是親子侄,不然將來也是問題重重。而且日後容易打爭產官司,蕙娘看桂少奶奶意思,她母親是無意給過繼楊善榆庶弟之子,便也不多問,桂少奶奶又說,“倒是可惜了嫂子,當年也是千嬌百媚的人,現在都熬得有了白頭髮了,這一回去村子裏守寡,誰知道日後何時再見?嫂子倒是看得開,想進村裏家廟學佛——她們已經在整理行囊,不日就要上路了。”

    正說着,外頭忽然又有人疾步進來道,“回少夫人話,桂總督家裏人有急事找總督太太說話。”

    桂含沁估計是大秦歷史上最年輕的總督了,雖然是海防總督,但品級在這裏,真是令人肅然起敬,相較之下,他幾個兄長都被比得悄無聲息。就連蕙娘,聽到總督太太四個字,亦是有些感慨。桂少奶奶倒是行若無事,當年桂含沁沒官時候她是什麼態度,現在也還是什麼態度,絲毫不因身份上的變化而變化。她站起身奇道,“什麼事這麼着急啊?”

    “聽說是您去世的兄長楊大人家走水了。”這丫頭顯然也是問過來龍去脈的,忙便告訴桂少奶奶。

    她這一說,兩個楊家女都着急了,諸大奶奶忙帶了妹妹起身告辭,連蕙娘都很關心,一疊聲喊人去照看着幫着救火,她是知道楊善榆有很多研究資料都放在家裏的,還想着日後向桂少奶奶索來抄錄一份,給專業人士尋找一些蒸汽船的靈感,因此聽說這事,也是真正關心。

    不過,以當時人辦事的效率,在她們收到消息的時候,火都已經快被撲滅了。兩個大奶奶忙告辭去當地查看災情,蕙娘雖不能出門,卻也喊了好幾撥人過去打探消息,又去桂少奶奶家中相問,半晌也只知道人好在都逃出來了。

    過了兩日,鸞臺會這裏倒是先給蕙娘打聽清楚來龍去脈了,似乎是在整理楊善榆遺物時處置不當引發爆炸,只有一個僕役重傷,餘下人有的輕傷有的成功逃脫,至於女眷們,住得比較遠,看起火了都慌忙逃出。不過火勢猛烈,救火不及,整個院子並鄰居兩家都燒得只有殼子在了。楊善榆那些稀奇古怪的珍藏,全都付諸一炬,萬幸還有部分筆記之前就整理出來,放在當院裏還沒收納進庫房的,這才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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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 蕙娘一聽,正是扼腕連連,再過了數日,宮中消息傳來,皇上聽說此事也是大爲不快,直說是天要收走楊善榆——連皇上都這麼說了,這幾日京城黎庶也都傳說,天威炮是奪了天機,所以楊善榆才這麼不明不白地七竅流血去了,他是逆天行事,因此才英年早逝。也因此,他留下來的那些天書,也都要被天收了回去。

    蕙娘素來是不信這種事的,此時更不覺毛骨悚然,只是生氣自己和楊七娘運氣不好,卻還不能把這情緒給表露出來:除了楊七娘和權仲白等寥寥數人以外,恐怕大秦大多數人,根本都還不知道蒸汽船是什麼,而良國公等人要知道她對蒸汽船這麼上心的話……說不準這蒸汽船還真就造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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