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雖說已經很久沒有回去衝粹園,但這一次,權仲白並不大願意和蕙娘一塊回去,蕙娘亦不強他,只把幾個孩子帶到衝粹園去——文娘自從回來,只在焦家自雨堂內蟄伏不出,彷彿問喬哥打點起居,已經遂了她的嚮往。蕙娘也是藉機讓她到衝粹園換換空氣,反正衝粹園地方廣大,文娘也不必擔心和兩位桂家少奶奶撞見。

    她雖然出嫁,但現在已隱然是焦家之主,要把文娘帶到衝粹園去,自然是由不得文娘矯情做作。還沒等桂家回話,蕙娘便把來給她請安的喬哥打發回去收拾行李,據跟去的綠松說,文娘雖然還有些沒興致,但也沒說什麼,便收拾行李上了馬車。

    “倒是收了一大包袱的衣裳。”香花笑着說,“我瞧見連夏裝都給準備好了。”

    現在纔是春末,文娘在焦家住了幾個月,看來也是住得有點悶了。蕙娘有些想笑,笑到了口邊又換成了一口嘆氣,她似乎是喃喃自語,“這孩子還在家的時候,家裏熱鬧得很,亭臺樓閣樣樣都是鮮活的,現在屋子是還在,可是少了人,她住起來當然就覺得沒趣了。”

    香花也不由跟着嘆了口氣,點頭道,“現在園子裏的花,雖然開得也是還好,但沒人住着,瞧着和野地裏的花一樣,倒不像是從前咱們家的花,開得透着一股滋滋潤潤的富貴氣……”

    她又換出笑來,慶幸道,“還好,衝粹園裏,雖然咱們不在,但住的人卻一直不少,兩個王供奉都還住着呢,還有那些護院們,得了閒也在園子邊緣逛逛,雖然您們有一年多沒長住了,可院子裏卻還是好好的。”

    過門不到十年,香花已經儼然把自己視爲權家人了,蕙娘也覺得她在這點上,心思簡單得反而有點可愛,她笑了笑,點頭道,“確實,咱們這個園子,在京城那也是有數的了。不精心打理,豈不是暴殄天物?正好你說了我想起來,兩位供奉那裏,你去打個招呼,讓她們出了門,口裏別帶出去文孃的事,在文娘跟前,也別多提王家……”

    香花忙領命出去辦事了,一時去桂家送信請安的石榴也回來了,道,“總督太太一聽就答應了下來,倒是桂二少奶奶不去,說是他們家又添了個小閨女,正需要人照看,她走不開。”

    鄭氏既然不能再生育了,那這女兒便是庶女無疑,蕙娘有些感慨,頓了頓才道,“那總督太太約了哪天?”

    “說是恨不能今天就去,但今日晚了,有點來不及。”石榴道,“和我約了明日。”

    明日宴客,今日蕙娘是最好就要過去了。她不由失笑道,“怎麼這麼心急。”

    想了想,也就令人收拾起來,又和兩個孩子說了——葭娘太小,又不是她奶,便不帶去了,等天氣再熱一些,再到衝粹園去避暑。乖哥聽說能到衝粹園去,頓時好一陣高興,歪哥聽說桂大妞也去,倒是摸着下巴,眼珠子亂轉,不知在想些什麼。蕙娘見了,想到他對桂大妞好似有些惡感的,便問道,“你在打什麼鬼主意?”

    歪哥心不在焉地道,“我是在想,三柔姐和她最要好的,可是這次回京,兩人又玩不到一塊,要不,您把三柔姐接來唄?她們倆就又能在一塊說說話了。”

    蕙娘先有些出奇,但很快想起來:因桂大妞和許家婚事受到長輩們的嚴厲反對,按桂少奶奶的脾氣,她嘴上不說什麼,私下是肯定不會再和平國公府有什麼來往了。而且桂家、許家這幾年立場也不一樣,不論是桂大妞去許家,還是許三柔去桂家,都令長輩們尷尬。這大家閨秀之間的交情,也和政治局勢有關,雖說有些無奈,但已成慣例,即使兩位母親都不是尋常人物,也沒法和傳統的力量對抗。

    “那倒感情好。”蕙娘也是無可無不可,反正現在楊七娘和她要好,帶許三柔出去也就是說一聲的事。——只是歪哥對她如此體貼,亦難免令蕙娘有幾分感慨,她瞅了歪哥一眼,歪哥彷彿預知母親要打趣他,見娘應了,脖子一縮,拉着弟弟早跑了沒影,只一路大叫道,“噢!去衝粹園嘍!”

    蕙娘氣得直瞪眼,晚上和權仲白髮狠道,“他祖父都發話了,我這個做媳婦的還有什麼好說?只好好生給他安排課程了,從早上自鳴鐘響了五下開始,一直到晚上三更,功課都給排得滿滿的,他才知道厲害呢,多大的孩子,成天就想着這個姐姐那個妹妹的,不知道的,還當他活在《金玉兒女傳》裏。”

    權仲白對兒子倒是很維護的,雖然蕙娘擺明了說的是氣話,他還是反駁道,“功課排太多了,活人都給學成死人了。現在他對仕途有興趣,正該讓他多學學世間百態、人情練達……”

    蕙娘道,“什麼仕途——”

    她本想說,‘走仕途就不用讀八股,學兵書了?’,但想到良國公府的現狀,亦沒話反駁,反正若真能事成,歪哥也絕無需讀書進學才能入仕。若不能事成,他就算僥倖活命那也得流亡天涯。只好嘟着嘴生了一會悶氣,權仲白看了笑道,“其實你要折騰他也簡單,明兒不讓他去衝粹園那就行了,不過……你捨得嗎?”

    蕙娘怔了怔,竟無話可回,想了一會,便惱羞成怒,

    抽打權仲白道,“討厭,我作我的,誰要你多嘴點破?”

    兩人說笑了一會,權仲白又安靜下來,想了想,自己提起桂少奶奶,因感慨道,“也不知她知道這事以後,會是什麼反應……”

    蕙娘道,“你認識他們兄妹比我要早,你覺得是什麼反應?”

    權仲白只搖頭道,“這個真說不出來,她的性格我看着不太穩定,不是那樣三歲看到老的人,這些年來也許又有變化。再說,子梁的病,是她母親一輩子的心事,又何嘗不是她的心結,別的事還好說,這件事恐怕連桂含沁都沒法料到他太太會是怎樣的反應。”

    “說起來,桂含沁倒是回廣州去了。”蕙娘道,“剛到的消息,往廣州押運回了一大批糧食——呂宋那邊的地,到現在也已經熟過兩次了。這都是供給了南洋艦隊以後結餘出來的,桂含沁估計也是害怕糧食在路上出事,索性運送回來,順便坐鎮廣州,免得廣州被人趁虛而入,那朝中就又另有風雲了。現在南洋的事,朝裏沒有什麼反對的聲音,其實也就是因爲南洋艦隊沒問朝廷要糧食。”

    倉庫裏有糧,當家的首輔心裏就沒那麼慌了,殖民呂宋,如今看來的確是行之有效的政策,相信三四年後,朝廷的糧荒應該能夠得以緩解,有了朝廷平準市價,國內米價立刻就能回落一些,民生那就安穩得多了。權仲白模糊地也明白其中的道理,但要再往深瞭解,他就不大懂了,蕙娘和他說了幾句,兩人便不記得桂少奶奶的事,而是兀自討論國際局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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