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比起良國公,蕙孃的情緒是被吊起來更久,現在忽然來上這麼一句,她一時還真有點反應不上來。倒是良國公沒憂心那樣久,雖說也憤怒,但到底還是以放鬆喜悅爲主,因站起身道,“那還不快把他給接進來——悄悄兒的,別被人看見了!”

    蕙娘就是心裏有再多的怒火,當着良國公的面,也不好十分露出來,她咬了咬口腔內側,用疼痛使自己稍微冷靜了下來,在良國公身邊坐立不安地等了一刻,便見到一個高挑的絡腮鬍子,頭戴了一頂風帽,跟在衛兵身後,走進了營房。

    出門在外,喬裝打扮也是常見的事,蕙娘也不顧那人的抗議,上前要將絡腮鬍子撕下來。權仲白便一掀風帽,痛呼道,“很疼的,你也不是不知道,這個拿膠水沾了,得用特別的藥水才洗得掉。”

    一開腔,這聲音就出來了,毫無疑問絕對是他。蕙娘真恨不得一巴掌抽上去,只礙於良國公在跟前,只好怒瞪了他一眼,道,“你是還沒出去呢,還是已經回來了?”

    權仲白看了看父親和妻子,他是慣了離家出走的人,對這種無可奈何的怒火已是極爲熟悉了,因此並不顯得心虛,只是咧嘴一笑,道,“放心吧,這不是已經回來了嗎?”

    這就已經回來了?蕙娘和良國公對視了一眼,都有些驚疑不定:她是知道權仲白離京的時間的。自己接到消息,第二天便親自動身出來千里追夫了,中間頂多也就是五六天的時間差,按她所想,權仲白若腳程夠快,現在應該是已經深入北戎境內了,正是最危險的時候——沒想到現在居然已經走了一趟回來了!

    不論如何,能平安回來,可以不必爲他的安危操心,更不必去爲了是否執行任務而爭吵,總是讓人省心,良國公雖也喫驚,但顯然更多地還是鬆了口氣,他冷冷地盯了權仲白一眼,哼道,“此處大營,不是你我父子爭吵的地方,但你若以爲這件事已經完了,那便是做夢!”

    也許是因爲權仲白麪上的風塵之色,也許是因爲他又一次輕而易舉地從險地平安歸來,多少觸動了這位國公爺的柔軟之處。國公爺頓了頓,又道,“用過早飯沒有?若沒有,快些去喫。我現在有事要忙,一會兒得了閒再來收拾你!”

    離家出走這種事,只要人回來了,什麼問題都好解決。蕙娘現在一頭生權仲白的氣,一頭也不禁有幾分好奇,想知道權仲白是用何等辦法,如此輕而易舉地進出敵境,更想知道福壽公主態度爲何。

    她咬着脣,冷冷地瞪着權仲白,良國公才起身出了帳子,她便上前幾步,高擡起手,利索地來回扇了權仲白兩個耳光——如非顧慮到旁人的看法,幾乎就要下了死力。

    見權仲白動也不動,直挺挺地受了這兩記巴掌,蕙娘怒氣稍解,她亦不是尋常婦人,知道在大營中爭吵,的確並不得體——良國公此去,應該是在大帳中分派事務,若是自己兩人尖聲爭吵,他這個主帥面子上,須過不去。她是硬生生地把自己的怒火給壓制了下來,冷沉問道。“這麼冒着風險,難道還是白跑了一趟,你接觸到了福壽沒有,難道她那邊,絲毫沒有動心?”

    如果福壽動了心,權仲白肯定不會這麼早回來。除非福壽願意和羅春玉石俱焚,不然她怎麼也要人把她接應回來的吧。權仲白也是深知其中道理,他嘿了一聲,卻先不回答,而是捧着肚子道,“真是餓暈了,有東西喫沒有?”

    蕙娘狠狠白了他一眼,道,“我真想再給你幾個巴掌!”

    雖說從前多半真就扇過去了,但到底年歲長大,柔和了不少,她還是令人端上早飯來,給權仲白喫過了。——正好那邊營帳也收拾好了,遂帶着權仲白回去,自己擰了毛巾來,遞給他擦臉,又令親兵從良國公的衣箱裏翻出新衣,安排權仲白潔身換了衣服。權仲白也卸下了滿面的絡腮鬍,問蕙娘,“你又如何到得這麼快?我還打量着能瞞過爹呢。”

    如果蕙娘不來,良國公倒真可能被糊弄過去,蕙娘道,“你有膽量再扯一句,我叫歪哥有爹變成沒爹,你信不信?”

    權仲白哈哈一笑,欣然道,“從前你這樣說我還信,現在你這樣說,怎麼指望我去相信?”

    蕙娘知道自己被他拿住了軟肋,雖然仍是惱怒非常,但卻反而冷靜下來,情知此時權仲白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即使爭吵,自己也佔不到上風,便忍住不提,只是催促道,“快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權仲白看來也知道不能太過分,他整肅了神色,先道,“其實,我是見到福壽了的。我們的運氣,比想得要好很多。”

    遂給蕙娘娓娓道來,原來他和燕雲衛的幾個密探一道,一路星夜兼程,連續換馬,根本沒從何家山走,而是取道大同出關,良國公所說的那批暗探,只是爲了配合權仲白等人的行動才撒出去的。一入草原,他們就分開行事,權仲白扮作了一個關外遊醫,一路行醫往北戎聖城過去,反正祭天聖典,各部族都要參與以外,還有聞風而來的各部商人和雜耍戲團、妓-女遊車等等,在那裏要見到福壽公主,只要她還是自由之身,又有人接應,就並非難事。

    沒想到才走了幾天,他便正好撞上了福壽公主這個四哈屯,同大哈屯兩人的車隊,因爲羅春有時在外征戰,他的領地是由大哈屯和

    大將羅海一道管理,餘下二哈屯、三哈屯都各有一塊封地,唯獨福壽沒有封地,手下人口也不太多,便依附於大哈屯居住,兩人要去聖城,自然結隊。

    草原上不比關內,很少有所謂的男女大防一說,大哈屯自己就是騎馬領頭,福壽雖然體弱,但也沒有車坐,權仲白很輕鬆地就和她取得了聯繫——這個醫生身份,真不知給了他多少便利。只是略施小計,便混進了這馬隊裏。他昔年在草原上游歷過很長一段時間,北戎話說得極好,又有一部豐茂的絡腮鬍子,舉手投足間,絲毫破綻未露,就連告辭都是正大光明,推說要去採買一批藥草,到聖城販賣云云,還給回去聖城重新和福壽接觸,打了一個伏筆。

    蕙娘一聽,也有點無語了,權仲白見是機會,便款款道,“不是我不拿自己的命當一回事,有些事,難者不會、會者不難。我自己心裏是極有信心的,卻知你難讓步,其實,若戰爭早日結束,那也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更別說,還能兼着推蒸汽船一把——”

    蕙娘橫了權仲白一眼——權仲白現在也算是把她的性子給摸透了,就算他有十足的把握,她都不會答應的。更別說這次這麼順,只是純粹出於運氣罷了。

    她沒好氣地道,“可以說了吧,關子賣了這麼久,福壽本人的態度到底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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