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夕陽最後一縷光芒的映照下,荒原上閃耀出了一片刺目的紅光。

    是士兵們手中已經出鞘的刀劍。

    刀劍早已經在過往的拼殺當中磨礪出了鋒利的刃口,甚至,還散發着淡淡的血腥氣,而這一刻,被夕陽如血的光芒映照着,那血腥的味道更重了。

    所有的人,連同馬匹,都被這種血腥味刺激得蠢蠢欲動。

    但是,卻沒有動。

    雖然巴音已經迫不及待的抽出了腰間的長刀,想要立刻衝殺出去,可烏力罕卻一直在阻止他:“再等一下。”

    “還等什麼?!”

    巴音原本就看不上他事事都要先處心積慮的謀劃,草原上的人向來直來直去,看不上中原人的彎彎心思,如今,不知道爲什麼這股風氣吹到了他們炎國,從阿日斯蘭到他手下的部將,一個個都是如此。

    巴音不滿的說道:“難不成你怕了?”

    烏力罕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我若怕,也就不來了。”

    “那你爲什麼一直阻止我。”

    “……”

    烏力罕沒有說話。

    雖然,他並不知道在炎國那邊,祝烽和陳紫霄他們早就商議好了,要將開戰的時間定在日落之時,但他跟阿日斯蘭也是有着同樣的打算,只不過,兩邊的思慮不同。

    對他們而言,這一場仗,也是一場硬仗。

    這一片荒原,沒有任何隱藏,遮蔽的地方,除了阿日斯蘭讓東察合部的人分作兩撥往左右兩翼去了作爲後手之外,所有的戰法在這個地方都沒有施展的餘地,對於士兵來說,只有衝殺而已。

    所以,等到前幾波騎兵衝擊之後,剩下的,就是近身肉搏戰。

    這種戰法,是非常殘酷的。

    在這種戰法中,人就只是殺人和被殺而已,到最後,幾乎是踩着對方和自己人的屍體拼死搏殺,甚至可能連理智都沒有,到了那個時候,人心的堅毅就會受到極大的考驗。

    看着周圍的自己人一個一個的倒下去,還能不能再戰,都是一個問題。

    所以,從一開始,阿日斯蘭就已經打算,將戰爭的時間挑選在日落之後,在那種近乎蠻荒的環境下,只有殺戮纔是活下去唯一的辦法。

    但這種事,跟巴音這種人是沒辦法說通的。

    眼看着他越來越焦躁,好像隨時都要衝出去似得,烏力罕擡頭看了看天色,除了遠處掛在地面的最後一點夕陽散發出的光芒之外,整個天空已經快要完全黑下來了,只剩下最後一縷夕照將天空分作兩半,好像兩扇快要合攏的門,各自籠罩在荒原上這兩隊已經列隊整齊,隨時等待着衝鋒陷陣的人馬的頭頂上。

    風聲呼嘯,健馬長嘶。

    厚重的雲層中彷彿也傳來了同樣低沉的咆哮聲,在這片寂靜的天地間迴盪着。

    太陽,越落越沉。

    陳紫霄的呼吸已經快要屏住,他看着前方黑壓壓的敵軍,再慢慢的擡起頭,看着頭頂跟那些敵軍一樣黑

    而沉重的天幕,呼嘯的風聲和騎兵座下那些健碩的戰馬的嘶鳴聲混雜在一起,響徹天際,彷彿滾滾悶雷一般震撼人心。

    太陽,只剩下最後一點掛在地平線上,所有炎國的士兵在看到這一刻的時候,幾乎都屏住了呼吸。

    在幾十萬人的注視下,太陽如果繃斷了最後一根線一般,最終沉沉的落入了地底。

    這一刻,所有人的眼前,彷彿都暗了一下。

    隨即,他們的耳邊傳來了倉的一聲龍吟,寒芒一閃,又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睛,就在衆人被這一瞬間冰與火的光芒交織炫目的時候,陳紫霄手持長槊,發出了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吼:“給我衝!”

    頓時,沉寂許久的人馬被點燃了。

    所有的士兵都在這一刻沸騰了起來,他們揮舞着手中的刀劍,狂吼着衝了出去。

    與此同時,巴音和他麾下的士兵已經迫不及待的衝出了陣營,烏力罕見此情形,自然也就不再阻攔,揮舞着手中巨大的彎刀對着身後的士兵道:“都給我衝!”

    頓時,兩邊陣營的騎兵同時衝了出來,馬蹄陣陣,踏得地面都震盪了起來,在天地間最後一縷光明消失的那一刻,如同帶着萬鈞雷霆的烏雲碰撞到了一起,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轟鳴。

    陳紫霄衝在最前方。

    他單手持繮,另一隻手高舉長槊,在衝入敵軍陣營的一瞬間,猛地勒緊繮繩,坐下的戰馬立刻長嘶一聲人立而起,健碩的前蹄將迎面衝過來的一個倓國騎兵直接踢飛落馬,同時,手中長槊橫掃過去,周圍衝過來的騎兵應聲落馬,被緊跟着衝上來的騎兵直接踐踏於馬蹄下,頓時慘叫連連。

    對面的八音一看,大吼一聲,也舉着彎刀衝了過來。

    兩邊的人馬,頓時混戰在了一起。

    而與此同時,在遠處的祭臺上,因爲最後一縷夕照的消失,整個大地頓時陷入了一片灰暗,風也比之前更加的凜冽了起來,吹得披散着長髮的老國舅站在三層祭臺的最頂端,幾乎都有些站立不穩。

    他一隻手扶着香案,不停的咳嗽着。

    看到他這樣,南煙原本凝重的神情更添了幾分擔憂之色。

    雖然溫無玉已經被拉遠了,可他剛剛說的那些話顯然已經刺進了老國舅的心裏,南煙甚至已經可以肯定,溫無玉在瘋癲之前,一定看到過老國舅殺人。

    而他在被他們帶離玉門關之前,從來沒有離開過玉門關,所以,老國舅真的是到過玉門關,並且在這裏,殺了一個女人。

    在玉門關,殺死一個女人……

    這個想法只是在心裏一冒頭,南煙就感覺不寒而慄,眼看着他越咳嗽越厲害,整張臉都漲紅了,高大的身軀也明顯顯出有些支撐不住的疲憊感,她下意識的往祭臺走去。

    “舅父……”

    就在這時,鶴衣攔住了。

    南煙蹙眉看向他:“你幹什麼?”

    鶴衣也回頭看了一眼,然後說道:“娘娘,國舅爺馬上就要開始祈雨了,這個時候,任何人都不能上臺,否則——娘娘總不希望,爲山九仞功虧一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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