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詩詩坐在車內,雙眼無焦距地看着外面。心還在一陣陣抽疼,剛纔大哭過後頭暈暈的,有些想昏睡。
可是她腦子清醒得很,閉上眼,全部都是她外婆蓋着白布的樣子。
淚,從眼角滑落,順着臉頰流進嘴裏,鹹鹹的,苦澀無比。
蘇詩詩怕坐在一旁的奶奶看到她傷心,悄悄伸手,擦掉眼淚。
可是越擦,眼淚掉的越兇,就像是失控了一樣。
怎麼都無法停住。
“孩子,要哭就哭出來,別憋着。”
方玉華哪裏不知道孫女的心情,身子坐過來了些,拍拍她的肩膀,將她攬在懷裏:“哭吧。”
“嗚……”蘇詩詩死死地捂着嘴,瞬間哭成了淚人。
在她還年幼的那些歲月裏,當時她媽媽還在,她記得外婆的笑容,記得外婆溫暖的懷抱。
可是如今,那個慈祥又倔強的老人,已經不在了。
“孩子,你外婆想讓我問你一句,你怪她嗎?”方玉華低聲問道。
蘇詩詩拼命搖頭。她不怪,她怎麼敢怪?她怎麼有資格怪她外婆?
“都是我不好,如果沒有我……”
“傻孩子,你說這些做什麼。”
方玉華使勁地抱着她,心疼地說道:“你外婆的身體一直都不好,原本醫生說這兩年也危險了。你不要把錯都攬在自己身上,這不怪你。”
“可是,我明明可以見外婆最後一面的,但是她一個人都沒見到。”
一想起她外婆孤零零地躺在搶救臺上被她此生最恨的人看着死去,蘇詩詩的心就跟被刀子挖着肉一樣疼。
“孩子,剛纔我聽護士說,你爺爺進去的時候,你外婆已經去世了。所以,這不怪他。”方玉華客觀地說道。
只不過她還聽護士們說,梁青荷病情惡化之前,段繼雄去見過她。
但是,這件事她怎麼敢告訴蘇詩詩?
光是這樣她的孫女就已經受不了,要是讓她知道真相,她真的怕她做出什麼偏激的行爲。
“真的嗎?奶奶,你有沒有騙我?”蘇詩詩聽到吸了吸鼻子,問道。
“奶奶怎麼會騙你?不信你問小易。”
方玉華說着,轉頭看向一旁的裴易,朝他使了個眼色。
裴易眸光微沉,但還是點了下頭,淡淡“嗯”了一聲。
“我知道了。”蘇詩詩低低地說了一聲。
她不可能不恨。可是知道她外婆死之前沒有見到段繼雄,蘇詩詩心中倒是舒服了一些。
“可是外婆爲什麼要叫他過去?”蘇詩詩問道。
“你外婆可能是知道自己沒時間了,所以想要叫他過去化解一下多年的恩怨吧。”
方玉華說着,眼眶又溼潤起來:“其實上一次你外婆打電話給你的時候,病情已經復發了。”
“而她那時候告訴你不要去記恨,是不想讓你活在仇恨當中。我想她臨死之前是想要去幫你化了這段仇恨,可惜……”
蘇詩詩死死地咬着脣,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她終於明白,當時她外婆爲什麼會突然打電話給她,又爲什麼會說那些話。
“我……”。
蘇詩詩死死地握着拳頭,要她就這樣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她實在做不到。
可是那是外婆的心願……
“外婆,我答應你,如果他們不再逼我,我可以嘗試着慢慢放下。”
蘇詩詩在心裏默默說道。這是她能替她外婆做的唯一的事情。
“好了,你先休息一下。你外婆的後事你表哥在處理,等這邊手續辦好,我們一起送她回陽城。”方玉華攬着蘇詩詩說道。
蘇詩詩點點頭,閉上眼,眼淚又忍不住流下來。
直到現在,她還是不願相信,那個在她長大後見到她總是冷冰冰的外婆真的不在了。
她寧願她外婆一輩子對她不理不睬,也不想她這樣含恨而終。
顧好外婆。”
蘇詩詩捂着心口,在心裏喃喃說道。
不知什麼時候睡着的。蘇詩詩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在別墅臥室的牀上,她稍微動了一下,轉身碰到了一個溫暖的身子。
“你怎麼沒去上班?”蘇詩詩一開口才發現自己聲音嘶啞,喉嚨乾澀無比,一說話就疼。
裴易一直躺在牀邊看着她,見狀起身替她倒了一杯水:“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蘇詩詩接過水,一口氣喝乾,搖搖頭:“沒事,現在什麼時候了?”
“靈車已經準備好。我陪你一起去。”
“你陪我一起去?”蘇詩詩詫異地擡頭望着他。
心中不是不感動的,可是
“裴易。”
她半跪在牀上,拉着裴易的手,認真地說道:“現在段家和我們的關係那麼僵,如果你再陪着我去送靈,你媽媽那邊要怎麼交代?”
裴易眉頭一皺。他不是沒想過這個可能。可是就這樣讓小女人自己回去,他怎麼放得下心?
“不行。”他冷聲說道。
蘇詩詩鼻頭髮酸,心中很感動。但她不能那樣自私。
“要不這樣,我們先去。你到時候去接我好不好?你要是不放心,讓楊勇跟着我去。”
蘇詩詩說着晃了一下他的手,像個孩子一樣撒嬌道:“裴先生,你不能這麼任性,你都是大人了。”
裴易嘴角抽了抽,但是臉色柔和了許多。
他想了想,彎腰將她抱起,霸道地說道:“以後再哭,我一定把你綁在牀上,讓你哭三天三夜。”
“你!”蘇詩詩臉色一紅,這男人沒說兩句話又不正經起來了。
他說的這個哭自然不是那種哭!
兩人有時候情到濃處,蘇詩詩總是被他折磨得又哭又叫。
色魔!
裴易親自開車送蘇詩詩去了醫院,那裏靈車已經準備好。
蘇詩詩抱着她外婆的遺像坐在車頭,她奶奶和表哥坐在後車廂裏陪着她外婆。
一路上,蘇詩詩的眼淚沒停過。
她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眼淚可以有那麼多,到陽城三天,她的眼睛就沒幹過。
到最後連她奶奶都擔心了,蘇詩詩才強忍着,不許自己繼續哭。
三天後,蘇詩詩要回京城,她奶奶想陪陪她外婆,留在了陽城,由她表哥照顧。
晨曦裏,一輛黑色保姆車安靜地停在路邊。身形挺拔的男人從車內下來,站在那裏,靜靜地看着她。
這一刻,蘇詩詩感覺自己的心又跳了一下,跳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劇烈。
“你來了。”
她走到他面前,微仰着頭,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經過這三天,蘇詩詩看上去似乎比之前更加沉穩了一些。
“嗯。我來接你回家。”裴易伸出手,牽着她上了車。
蘇詩詩跟着過來送她的方玉華她們打了招呼。當車窗搖上,她默默地閉了閉眼睛。
心中有些東西,彷彿永遠留在了這裏。
“寬容,淡然。”蘇詩詩在心中默默唸道。
這是她對她外婆的承諾。
只希望段家的人不要太過分。
“在想什麼?喝點水。”裴易遞給蘇詩詩一瓶水。
蘇詩詩接過,眼神不經意一掃,皺眉問道:“這水怎麼看起來有點渾濁?”
“你眼睛哭太久,視線不清楚。”
裴易面不改色地說道,隨後幫她擰開蓋子,將瓶子遞到了她嘴邊。
蘇詩詩有些莫名,但還是喝了兩口。
但是喝完纔沒幾分鐘,她慢慢地覺得視線模糊,頭越來越沉。
怎麼回事?
蘇詩詩心中一驚,只感覺渾身越來越沒力氣。
暈過去之前,她瞪了裴易一眼,殺人的心都有了。
他竟然給她下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