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首發, 謝絕轉載  說完,擱下牙刷缸子,飯也不喫, 一溜煙兒跑沒了人影。

    徐蘭英不覺皺眉。

    本來屁大點小孩在一塊玩也沒啥, 就是她這二閨女張口顏冬青, 閉口顏冬青, 關係好的太過頭了, 不得不讓徐蘭英這個作母親的警惕起來。

    再過幾年二閨女該到說婆家的年紀,姑娘小子成天混在一塊那叫什麼事兒, 萬一趁大人不在的時候鑽了草垛, 到時候喫虧的可是她家小冉!

    城郊大道上, 顏冬青帶着傅冉, 一口氣跑出幾里路。

    出了城之後, 視野也開闊起來, 大片的農田透着嫩綠, 再往東, 就是農村了, 遠遠望去, 低矮的土坯房, 稀稀拉拉沿大道兩邊分佈。

    傅冉發現,路上也有人和他們一樣往東走, 腰間揣着蛇皮口袋, 有的還騎了自行車, 視線對上的時候, 各自轉開眼,心照不宣的繼續趕路。

    “三哥,我們這是去那兒?”扯扯顏冬青衣袖,她小聲問。

    “去儲集鎮。”

    雖說上頭紅頭文件批下來,嚴禁私人買賣,但老農民靠山喫山,靠水喫水,房前屋後又有兩分菜園,會過日子的總能存點雞蛋小菜,想辦法賣出去。

    儘管時下北京上海這些地方,批修鬥資的浪潮還在轟轟烈烈展開,但對儲集鎮這樣的農村影響不大,集市上照樣有人出來買賣。

    說是集市,其實整得跟地下.黨碰頭一樣,沒人吆喝,都蹲在地上,面前啥也沒放,傅冉仔細瞧了瞧,注意到一個穿着整潔的男人,在跟莊稼漢交頭接耳,也不知道說了什麼,很快隨他離開。

    顏冬青朝一個穿碎花布罩衫,系黑色圍巾的婦女走去,用只有三個人聽見的聲音問:“大嫂子家裏有沒有肉?”

    婦女搖頭,同樣低聲說:“俺家有玉米麪,要不?俺能賣十斤。”

    他們不缺糧食,顏冬青拉上傅冉的手走開。

    傅冉有點激動,躍躍道:“三哥,我來問。”

    顏冬青點頭,讓她去打探。

    老農民見着肉的機會不多,更別說拿出來賣,傅冉連問幾個,都是賣糧賣生薑蔥蒜的,就在她忍不住泄氣時,注意到幾個城裏模樣的人圍着一個老大爺商量什麼。

    傅冉靠近了些,耳尖的聽到“生產隊”、“母山羊”這樣的字眼,顏冬青顯然也聽到了,走了過去。

    這邊,老大爺態度很堅決:“五十塊,整頭你們拉走,想咋分你們自己看着辦,俺可不管。”

    帶眼鏡的中年男人爲難道:“我只要兩斤,要不了那麼多,你咋不宰了賣吶!”

    宰了賣?說的倒輕巧,又不是寒冬臘月,賣不掉擱幾天也不會壞,現在要是宰了,沒人買咋整?

    老大爺哼一聲,最煩城裏人的磨嘰,不耐道:“俺還是那句話,你們想買,就把整頭羊分了,要麼就拉倒!”

    九毛錢一斤羊肉,一頭羊五十多斤,三個人分一頭羊,平均下來一個人得花十幾塊。

    戴眼鏡的中年男人是個會過日子的,琢磨着有這十幾塊錢,倒不如再忍忍,等副食品店供應豬肉了,他起個大早,趕去買兩斤好肉,總比喫羊肉要解饞!

    這麼想着,戴眼鏡的中年男人夾蛇皮口袋走開,其他兩人見狀,也都無心再買。

    羊肉也不賴,只是不年不節的,誰捨不得花這麼多錢買肉吶!

    老大爺是生產隊的飼養員,不是迫不得已,他哪捨得把母山羊賣掉,見幾個城裏人沒再買的意思,老大爺多少鬆了口氣,打算回生產隊,要是生產隊長問起,他就說沒人買。

    菸袋竿子別進褲腰帶裏,老大爺正要走,被顏冬青喊住了。

    “大爺,我想買你的山羊。”

    老大爺一愣,瞅着眼前兩個娃,低聲道:“小同志,俺要賣就賣整頭,家裏大人讓出來買的吧,回去跟大人講一聲,一斤兩斤俺不賣。”

    顏冬青道:“我買整頭。”

    老大爺又是一愣,驚疑不定的打量顏冬青,一旁的傅冉忙說:“家裏辦事走不開人,讓我和三哥過來看看。”

    老大爺立刻明白了,臉上也帶了笑:“是辦喜事吧?”

    城裏不比農村,肉票油票到月就失效,想存都存不住,哪家要是碰上辦喜事,少不得要來農村想辦法整點米麪糧油。

    傅冉衝老大爺甜笑:“哎!是辦喜事。”

    小女娃白淨淨的,瞧着就舒心,老大爺沒再多問,說要領兩人去生產隊。

    傅冉糊塗了,上頭嚴禁私人買賣,房前屋後多開墾一丈地、多養一隻老母雞都得割資本主義尾巴,怎麼生產隊還帶頭倒賣上了?

    不止傅冉糊塗,顏冬青也沒明白,拐彎子套話:“大爺,我跟您問個事,家裏人還想弄點豬肉,生產隊能賣嗎?”

    老大爺往菸袋鍋裏塞一撮旱菸絲,點燃吧嗒吧嗒抽了起來,沉吟道:“這事兒俺定不了,這樣...回頭到生產隊,俺跟隊長說一聲,要是他說沒問題,就能賣給你。”

    說着,他壓低聲音道:“小同志,對外可不能亂說,真攤上事,咱都得惹一聲騷。”

    傅冉好奇的問:“明知道要攤上事,生產隊還帶頭...這不是知法犯法嗎?”

    “小女娃,你知道啥...不是走投無路,你當俺們願意擔這風險呀!”

    老大爺嘴巴不把門,問一句說十句。

    老大爺家住儲集鎮劉溝子村,去年春天,上頭給指標,要他們年末往糧站交一萬斤小麥,五千斤黃豆,結果逢上乾旱,到年末指標才完成一半,好說歹說,上頭才放寬政策,要他們今年給補上。

    今年小麥種倒是撒進地裏了,就是連着一個月沒下雨,哪塊地都幹得不像樣,想抽大河水灌溉,隊裏連拖拉機和水泵都買不起。

    眼瞅着剛長出頭麥苗又要乾死,生產隊長才硬頭皮幹私人買賣的事,打算湊點錢給隊裏買輛拖拉機和水泵。

    頂着風險,隊裏大會小會開好幾回,挨家挨戶做工作,約定好保密,就怕上頭查下來,幾個幹部吃不了兜着走。

    走了大約半小時,總算到劉溝子生產隊,老大爺領他們去羊圈,叮囑道:“小同志,等俺幾分鐘,俺去喊隊長,讓隊長和你們談。”

    一路聽老大爺絮叨,顏冬青心裏有了打算,如果有可能,他準備從劉溝子生產隊開介紹信,和他們一塊買拖拉機。

    不多時,老大爺把生產隊長領過來,生產隊長全名劉二柱,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兒,高壯結實,國字臉,皮膚黝黑,講起話來透着憨厚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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