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首發, 謝絕轉載  聽見下課鈴, 傅冉抽抽鼻子,按捺住掉淚的衝動, 把才寫完一半的試卷交到講臺上。

    油墨印的卷子, 黑乎乎一團,傅冉低頭嗅了嗅,一股子劣質的墨香味。

    同桌高雪梅湊過來, 拿胳膊肘拐拐她:“考的咋樣?”

    “還有一半沒寫, 不知道能不能考上。”

    高雪梅一聽, 放心了, 黑乎乎的臉上露出燦爛的笑:“怕啥, 我也沒寫完, 大不了再過兩三年夠年齡了,咱兩一塊去礦上篩石子!”

    她們唸的是一零五的附屬小學,一零五不單單指一個工廠, 它是一個化工生產鏈,含納鈾礦的開採、篩選, 還有提煉和精煉。

    只是精煉濃縮鈾這一塊, 就有一廠和二廠兩個化工廠來負責, 三廠和四廠則是負責相對簡單的鈾礦開採和前期提煉。

    高雪梅口中的去礦上篩石子, 是在鈾礦開採之後, 進行初步篩選。

    傅冉現在的“娘”就是三廠的篩礦工, 篩礦工沒什麼技術要求, 只要滿十六歲, 沒念過書的人也能去幹。

    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傅冉不想去篩礦,又髒又累不說,糧食指標也是廠裏最低的,她娘篩礦篩了十幾年,一個月的糧食指標只有二十七斤,工資只拿到十六塊五。

    傅冉無奈嘆口氣,把破舊的軍綠書包斜挎在身上,去找顏冬青。

    顏冬青早已交了試卷,站廊檐下等她。

    此時的顏冬青只有十三歲,清瘦的像是剛發苗的豆芽菜,他還沒長開,個子甚至比傅冉還矮半頭,穿一身半舊不新的深藍色中山裝,沒有一點殺傷力。

    儘管如此,傅冉還是潛意識的畏懼他,是一種深到骨子裏的畏懼。

    不爲別的,只因爲他是大魏皇帝。

    傅冉走過去,等沒人的時候,才小聲而恭敬的問:“皇上,您考的怎樣?”

    和大魏朝的科舉制度不同,這裏的人無論男女,都要先念小學,再考初中。

    初中唸完之後,會有一個風水嶺,聽說大多數人會選擇考中專,少部分人被推薦繼續念高中,還剩一撥念不上書或不想念的直接等開春工廠招工。

    “還行,應該能考上。”顏冬青沒把這種考試擱在心上,他看傅冉:“你呢?有沒有把握考上?”

    傅冉心虛低下頭,聲音更小了:“皇上,好多題目臣妾都做不來,尤其是那個乘法口訣,臣妾總記不住...”

    顏冬青嘴角微顫,撇開頭隨意道:“朕以前聽傳聞說傅太傅的二姑娘,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那真是傳聞害死個人了。

    傅冉深感冤枉,硬頭皮道:“臣妾的爹常說,女子無才便是德。”

    顏冬青似乎被噎住了,好一會兒才提醒她:“朕不管有德沒德,不要忘了你來這裏的目的。”

    事實上,傅冉到現在都沒弄明白她爲什麼會來到這裏。

    起因據說是大魏的國師有天心血來潮,與他徒弟合力,爲大魏推演了一次國運,最後得出兩個結論。

    其中一個結論是,剛登基的年輕帝王需要去極遠的地方歷練一下,道家修仙的人俗稱“歷劫”。

    另一個結論是翰林院傅太傅家的二姑娘,德才兼備,性情溫良,實乃帝后絕佳人選。

    就這樣,原本已經有婚約在身的傅冉,被一道聖旨棒打鴛鴦,暈乎乎成了大魏皇后,又暈乎乎的隨皇帝來到了這裏。

    傅冉還記得兩年前他們剛來的那會兒,也是冬天。寒風呼呼的刮,整個南州城被湮沒在風沙中,到處灰濛濛一片。

    低矮的平房,狹窄的街道,青色牆磚上的鮮紅標語,馬路牙子上的行人面黃肌瘦,和國師形容的太平盛世完全不一樣。

    據國師原話所說:大大習年間,樓高百層,燈紅酒綠,車水馬龍,喫肯基基,喝洋汽水,還有穿不完的超短裙。

    傅冉不知道肯基基是什麼東西,但從國師神往的眼神中,她可以篤定,絕對不會是她現在喫的糠菜團。

    以前傅冉從沒聽過糠菜團,更別說嘗過,直到來這裏之後,她才知道糠菜團是用小麥麩皮和野菜乾攪在一塊蒸出的窩窩頭,是地主家庭拿來餵豬的東西。

    “姐,愣啥呢?!不喫啦,不喫快給我!”

    傅聲伸長胳膊,要來搶傅冉還剩一半的糠菜團。

    “不給。”傅冉忙扭身避開傅聲髒兮兮的手,三兩口把糠菜團喫進肚子裏,太剌嗓子了,差點被噎住。

    “瞧你那賊頭賊腦的樣兒!”徐蘭英氣得拿筷頭敲傅冉手背:“我看你喫得差不多了,稀面粥就別喝了,都留給你爹喝!”

    傅冉癟癟嘴,她還餓着呢,哪捨得把自己的糧食讓給別人。

    坐她旁邊的傅燕一聲不吭,先把自己碗裏的玉米麪粥喝光,然後輕聲說:“爹,鍋裏還剩點,我去給你盛一碗。”

    “好,好。”傅向前欣慰應聲,又轉頭看傅冉:“傻閨女,快趁熱喝了,別給我,你姐去盛了。”

    說着,他又忍不住說一句徐蘭英:“你也是的,閨女瞧着都夠傻了,你再嚇她,嚇壞可咋整。”

    傅向前是個老實巴交的男人,跟徐蘭英只疼兒子不同,他三個孩子都疼,手心手背都是肉,硬要做個比較的話,他還是更喜歡大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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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   大閨女懂事又貼心,二閨女也好,就是腦子不靈光,成天傻不拉幾不知道在想些啥。

    最嫌棄的其實是小兒子,小禍害精沒少讓他操心,不過總歸是個帶把的,每回他想管教,他婆娘都得跟他幹仗。

    傅冉不客氣的把屬於自己的玉米麪粥喝了,碗筷送到外邊竈臺上。

    喫完飯,傅向前歪在鐵皮爐旁吧嗒吧嗒抽着旱菸,徐蘭英側屁股搭坐在炕上,趁着外頭天還亮堂,縫補幾個孩子穿破的衣裳。

    縫着縫着就嘆了口氣,眼看過年了,存了大半年的布票數數才一尺五,只夠做一身罩衫,還有棉花票,工會的廖大姐說了,今年棉花收成不行,不發棉花票!

    不發可咋整?大冷的天,難不成光穿件漏風罩衫?!

    傅聲喫完飯就跑沒了影兒,傅燕腰間繫着破圍裙,站在竈臺前刷鍋洗碗,把統共還不到五十平的職工房收拾的乾淨又利落。

    大閨女這麼能幹,傻不拉幾的二閨女就有點不夠眼了,徐蘭英看眼趴在窗戶上搓雪團的傅冉,氣不打一處來,隨手抄個掃帚疙瘩扔過去,正好砸中傅冉屁股。

    傅冉哎呦一聲,反手摸摸屁股,無言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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