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她的不情願, 顏冬青頭頭是道的給她分析:“冉兒你仔細想想,再過不久黃豆小麥該熟了,打下來的秸稈你打算往哪放?還有黃豆拿去榨豆油剩下的豆餅...這些東西扔外邊給人看到起疑心, 擱寢宮佔又地方, 正好拿來餵豬羊。”
傅冉不是不講理的人,聽他這麼說,開始鬆動。
顏冬青再接再厲,把她軟乎乎的小手拿過來,麻繩塞到她手裏,溫柔又耐心道:“豬糞羊糞還可以埋進地裏作肥料,環環相扣,廢物利用。”
“皇上英明...”
顏冬青笑了, 令人如沐春風,他捏捏傅冉臉蛋, 循循善誘:“乖,趁着城外沒人,快把豬羊收進去。”
面對這樣溫柔的顏冬青, 傅冉腦瓜子有點轉不過來了, 聽話的照做, 把豬伢和母山羊先分關在兩間屋裏,可她又總覺得哪裏不對, 等到學校進了教室, 纔想起來哪裏出問題, 氣得直拍桌。
狗皇帝說得輕巧,以後誰來剁豬草,誰來掃豬糞吶?!
同桌高雪梅扭頭看她:“你咋啦?”
顏冬青也回頭,淡淡掃了她一眼。
傅冉發現了,狗皇帝掌控欲很強,本來她想着跟高雪梅坐,能徹底擺脫他,結果狗皇帝仗着開學那會兒比她矮半頭,找老師調座位,坐到了她正前面,近到放個屁都能被他聽見。
“你咋啦,倒是說啊!”高雪梅拿筆戳戳她。
傅冉喫下這個悶虧,沒精打采道:“跟你說了也沒用。”
見她不願說,高雪梅撇撇嘴,趴桌上偷翻看小說書。
自打年初紅頭文件一撥接一撥批下來,教育就癱瘓了,正兒八經的課不上,老師們生怕被打成臭老.九,到上課就攤張時報擱講臺上,帶頭討論時政,積極表明自己立場。
傅冉只覺枯燥,多半時候自己翻書,挑自己看得懂的學,她擡頭看看坐前面的顏冬青,肩背挺直,沒有半分松塌模樣。
傅冉不用看也能想象的到,此時的顏冬青一定模樣嚴謹,專注的像在批閱奏摺。
中午放學,兩人照例一塊回家屬院,傅冉要過穿堂時,顏冬青喊住她:“喫完飯過來一趟。”
傅冉應聲,顛顛跑回家,才進門,迎面砸來一個掃帚疙瘩,把她嚇一跳。
“你個黑了心肝的東西!養你還不如養條狗,死丫頭,沒良心的...”徐蘭英半拉屁股坐炕上,仰頭拍大腿,閉着眼乾嚎。
“娘,大中午的,不燒火做飯,你哭啥?”傅冉把書包卸了,掃帚疙瘩扔堂屋門後。
“誒,小冉...”看清楚進來的人,徐蘭英哭聲戛然而止。
傅冉無奈看她:“不是我,還能有誰?”
礦上這兩天催着要鈾礦,傅向前中午不回來了,在礦井裏喫口乾糧繼續挖礦,傅聲放學還沒回來,家裏就徐蘭英一個。
“姐呢?”傅冉沒見到傅燕人影。
“別給我提那狼心狗肺的東西!”徐蘭英氣得直哆嗦,怎麼也沒想到自個成天誇懂事的大閨女竟然是個自私鬼。
上班半拉月了,今個月初,廠裏發工資,本想着大閨女會把工資全交給她,沒想到這死丫頭不僅不交工資,還不聲不響的把糧食關係轉到了食堂,想到前些時候大閨女說要申請職工宿舍,徐蘭英這會兒總算回過了味。
大閨女這是要過河拆橋啊!
正值晌午飯點,傅燕在食堂打了一份炒豆芽,一份白菜湯,把糧本給大竈師傅畫圈,要兩個玉米餅子,整套下來才三毛二。
今早領了工資,下班之後傅燕立即去百貨商店買個搪瓷缸,食堂水槽前洗涮了直接去打飯。
車間裏男工友居多,像傅燕這樣水靈的大姑娘,剛進廠就引起不少獨身男工友的注意,見她獨自一個端着飯缸,忙招手喊她一起坐。
傅燕倒也大方,過去和他們一桌。
眼見到了該說親的年紀,傅燕不傻,懂得爲自己打算。
車間裏的男工友,有掛在廠裏的集體戶,也有城鎮戶口,
集體戶隨工廠走,工廠要是哪天倒閉,連個着落都沒有,不像城鎮戶口,只要房子在,沒人動得了,所以但是凡集體戶的男工友,她一概不會考慮。
相較一菜一湯又有餅的傅燕,徐蘭英娘三個喫得就寒磣多了,只有菜疙瘩湯配蘿蔔乾,傅聲不滿的嚷嚷:“說好發工資就包餃子,咋又喫疙瘩湯!”
徐蘭英沒好聲道:“喫啥餃子!不喫就滾去上學!”
傅聲癟癟嘴,瞧出他娘心情不佳,沒敢再吭聲,一碗疙瘩湯壓根不管飽,等徐蘭英上班走了,他扯扯傅冉衣袖,偷偷道:“姐,我沒喫飽,娘不在,你攤點煎餅給我喫吧。”
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傅聲嗓子眼裏跟長鉤子似的,一天到晚就想着喫,每頓又喫不飽,開春之後個子倒是長了不少,就是瘦得跟蘆柴棒一樣,瞧着嚇人。
傅冉揉揉他腦袋,小聲道:“姐可以攤煎餅,但不許告訴娘,她要是知道,會打斷我腿。”
傅聲忙保證:“姐你放心,我肯定不說!”
傅冉讓他去生火,趁他不注意,放出半瓢白麪,又摸出所剩無幾的雞蛋,打進麪粉裏調糊,攤了一大張煎餅,再捲上醃蘿蔔丁,怕他喫噎着,又攪了一碗蛋湯。
濃郁的香味,勾得傅聲差點流哈喇子,顧不上還燙,他抓起煎餅就往嘴裏塞,嘴裏嗚嗚有聲:“姐,好喫,好喫!”
喫到一半,他猛地想起什麼,張大的嘴又合上,瞧眼在刷鍋的傅冉,放下還剩一半的煎餅,小聲喊:“姐,我飽了,剩下的你快喫掉,別讓娘瞧見了!”
傅冉本來挺煩這調皮小子,但眼下聽他這麼說,心裏有點發酸,別過頭去揉揉眼,笑說:“我中午喫得飽,你快吃了上學去。”
“你真不餓啊...”傅聲遲疑看眼桌上的煎餅,舔着嘴巴道:“那我就全吃了!”
煎餅是細糧攤的吧,比他過年喫的饅頭還要香,傅聲捨不得再大口吃了,就着蛋湯細嚼慢嚥,老長的嘆了口氣:“姐,咱家要是能天天喫上大米白麪就好了!”
見他跟個小老頭一樣,傅冉想笑:“一定會,日子會越過越好。”
喫完飯,傅聲反手擦嘴就往外跑,結果剛出家屬院就撞上了回來的傅燕,忙扯住她袖口:“娘說你發工資了,給我點錢,我要喫糖!”
傅燕不給他:“一邊去!想喫讓娘給你買。”
傅聲雖然只有九歲,但也是個會聽話音的小孩,聽傅燕這麼說,他不滿的大聲道:“二姐說的對,傅燕你就會耍嘴皮子,說話不算話!”
正巧廖娟上班打姐弟兩跟前路過,噗嗤樂了:“不大點的小鬼頭,知道啥叫耍嘴皮子?”
傅燕窘的滿臉通紅,心裏快惱死傅聲這個嘴巴不把門的,存心敗壞她名聲,看來她決定住廠裏宿舍是對的,在家裏再住下去,累死累活養活弟妹不說,還討不到半點好名聲。
家裏門沒鎖,她妹子也不在,不用說,是去找冬雪她弟了吧。
傅冉被顏冬青喊去修豬圈了。
她沒想到,顏冬青的動手能力還挺強,把後園的桃樹鋸了,截成木頭樁子,沿靠牆的地方打進土裏,圍成一個圈,母山羊關進去,至於那頭豬伢,則被趕進了耳房,怕它闖出來,顏冬青拆了八仙桌,四條腿拿來封門窗。
幹完這些,兩人又把黃豆和小麥收割掉,抱去前院的青石板地上攤開暴曬,還得想辦法把穀子碾出來。
“皇上,臣妾見過怎麼碾,用拖拉機最快。”
在大魏,佃戶碾穀子全靠牛拉石磙,這裏的莊稼漢也用石磙,但稍微有條件點的生產隊,都會開拖拉機在打穀場上來回軋。
顏冬青看她,眼裏透着無奈:“不用總提醒朕買拖拉機,朕已經在想辦法和劉溝子村的生產隊長套近乎了。”
傅冉訕笑:“那咱們先出去吧。”
顏冬青沒意見,把手遞給她。
下午的勞務課沒有下鄉支援,學校組織給工廠菜園澆水,早早就放了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