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劉璋在看到童淵時的第一感覺。
面色紅潤、清矍,身形適中,若不是一部斑白的鬍鬚,劉璋甚至感覺有些難以確定他的年齡。
一襲黑色的直綴,白襪布鞋,渾身上下並無一件飾品。整個人簡約而清素,靜靜的站在竹屋之前,淡淡然,似乎與四周的景物溶爲了一體。
“徒兒劉璋拜見師傅。”整了整衣衫,劉璋翻身拜倒。跪倒在地,目光微擡,眼神兒卻瞟到童淵身後兩個少年身上。
“唔,你就是劉璋?”童淵淡淡的點點頭,眼光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又道:“起來吧。”
劉璋應是。起身又恭聲道:“此次多謝師傅破格收錄,這是家父令徒兒敬奉的謝儀,請師傅笑納。”說着,對後面一擺手。
僮兒三寶從身邊侍衛手中捧過一盤金珠,緊走幾步,上前躬身敬上。
童淵眉頭微微一蹙,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你既入我門,便需守我這兒的規矩。我這兒圖個清靜,除你之外,其他人不得留在我這五雲峯上。”說罷,轉身而行。
“五雲峯上,一切自理,也不需什麼銀錢之物。將你那些瑣事安置好,再來見我。”走出兩步後,微微一停,淡淡的扔了兩句話,隨即走入屋中。跟隨的兩個少年好奇的看了他一眼,連忙也低頭跟了進去。
嚇!果然是高人啊,跟我想的一樣。
三寶呆呆的捧着一盤子金珠傻在那兒,劉璋卻是毫無半分尷尬之色,反而兩眼放光,一臉喜色。
招手讓三寶過來,讓他帶着衆護衛,都往峯下覓地安置。一邊派人回冀州通報父親,一邊又細細囑咐了三寶幾句。等到衆人退去,這才拍拍身上的浮土,施施然往屋裏而去。
小屋全由青竹搭成,兩面開窗,極是敞亮。屋中陳設簡約,除了童淵身後的牆壁上掛着一管長笛,並無任何飾物。清風穿過,滿屋都是淡淡的翠竹清香,令人心爲之怡。
童淵坐於正中,見他進來,起身摸出一張畫軸,轉身掛到牆上,點起香燭。
劉璋凝目看去,那畫軸上卻是繪着一個道人。畫中道人側身仰首,長眉入鬢,丰神俊朗。一手負後,一手橫笛,腰間佩着一柄長劍。衣袂飄飄,似要乘風而去。寥寥幾筆,竟是極爲傳神,可見作畫之人畫功精湛。
“既入我門,當先拜祖師。”童淵擺好香案,轉頭對劉璋頷首,示意他近前。坐於一側的兩個少年,此時也起身過來,肅然站到童淵身側。
“此乃吾師玉真子,也即是你師祖了。你師祖門下除爲師外,還有一人,便是你師叔李彥。此次,若不是你持有你師叔的信物,怕是進不了我門。而後,當努力發奮,休要墮了我等顏面………”
帶着三人拜過畫像,童淵坐於前,兩個少年立於其後,只留劉璋仍是跪在下面,聽着童淵講說師門來歷。雖沒有什麼劉璋意想中的門規,但一些警示忌諱之類的,卻是極多。
“玉真子?貌似在哪裏聽過呢……哎呀,對了,是金大俠寫的那本《碧血劍》吧。嗯嗯,是了,裏面好像有個大反派,便是叫這個名兒的,也是個道士………..”
別人都起來了,只剩一人跪在那兒的劉璋,本就不是個安分的性子。再加上他雖是這個時代的身子,但靈魂意識卻全是後世而來,對於這個時代的敬師至誠,心口如一的理念,那是全沒半分概念的。
“……..嗯,說他是大反派不是太確切,確切點說,應該是大淫賊!都叫玉真子,會不會有什麼聯繫呢?
看那畫上畫的,也是滿臉臭屁的模樣,而且還會玩笛子…………嗯嗯,想必溝個女、泡個妞兒什麼的,雖不見得能達到哥的境界,但想必也不會太難…….
照這麼說,咱這師門絕技只怕不只是什麼武藝之類的,多半還有那陰陽和合之道。記得書上寫的那位,可是最精此道的。哇唔,發達了,發達了啊!別的功夫不說,這門功夫卻是怎麼也要學上一學的……..”
這傢伙起了別樣念頭,一時間神思飄飄,兩眼無焦。心頭滾來滾去的,便全是些齷齪念想。至於童淵後面所講,自然是這邊耳朵進,那邊耳朵出,壓根就是不知所云。
童淵口中不停,眼神卻是暗暗觀察,見他自始至終都是動也不動,臉上毫無不耐之色。童淵面上雖仍是淡然,眼底卻是閃過驚異之色。
對於這個刺史之子,他原本是極不想收的。蓋因這樣人家的孩子,平日裏都是錦衣玉食,嬌寵慣了。所謂習武,不過是圖個新奇玩鬧罷了,哪個又能真吃了那份苦,受得了那份罪去?
只是劉家來人時,卻帶着師弟的印記,讓他倒不好拒絕了。眼見劉璋這次過來,身邊衆多侍衛,還帶着個僮兒,原本的不喜,就更深了幾分。
心中鬱悶之餘,有心不傳他真功夫,又礙於師弟顏面,他日相見不好面對。念頭轉動,便打定主意給他些爲難,若是他自己受不住走了,日後見了師弟,自也有話說。
是故,從劉璋跪倒開始,他便刻意的拖延時間。不但講了師門的來歷,又提出了諸多規矩,更是絮絮叨叨的一番勉勵期望。爲的就是觀察劉璋有無耐心,能不能受的住長跪之苦。
只是一番話講下來,劉璋的表現卻大出他的意料,心中驚異之餘,卻也頗有幾分欣慰。
只覺此子雖長於富貴之家,但毫無嬌寵之氣。重師守禮、心性至誠。更難得是,小小年紀竟有如此耐心與堅忍。便真傳了自己衣鉢,倒也算一佳徒。
他不知下面跪着的那小鬼心思,心中欣慰之餘,面上神態已是愈發溫和起來。
卻不知要是知道,這個他認爲“重師守禮、心性至誠”的傢伙,不但毫無半分虔誠之心,更是將師祖意淫成個大淫賊。
甚至從頭到尾,之所以如此安分老實,實在是忙着滿心盤算着,如何討取所謂的“師門絕技”陰陽和合之術時,會不會氣的當場吐血,直接一腳將其踢下五雲峯去。
“…….爲師並無太多規矩,只消謹記這些也就是了。嗯,你且起來吧。”童淵滿意於這次的考驗結果,也就停了絮叨。捻鬚微笑,滿眼溫和的說道。
只是說完之後,卻是不由一愣。只因那個“重師守禮、心性至誠”的小弟子,對自己所言恍如未聞,仍是垂首不語,紋絲不動的跪在那兒。
童淵忽然又有些鬱悶了。咋的?難道說這下跪也有上癮一說的?不能夠啊!還是,這小子根本就沒在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