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忽然傳來一聲淒厲的叫聲,突兀而發的聲音,讓所有人同時心頭大跳,幾乎當場蹦了起來,毛髮都要豎了起來。
循聲望去,卻見一人撒腿狂奔,直往城堡後門奔去。原來卻是一個家丁,忍受不住這種恐懼,大叫着想要逃出去。
這種城堡不像漢家城池那樣,開有四門,而是隻有前後兩門。與其說城,不如說是大家宅院的增大版罷了。
如同心有默契,沒人去攔阻那人,但是目光卻都緊緊的追隨着那道狂奔的身影。
奮力的頂開門閂,在隆隆的開門聲中,堪堪能擠出的縫隙一現之際,那人已是衝了出去。
每個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死死的看着。心中從沒一刻如這般虔誠過,祈禱那人能順利的逃脫。
咻!
銳響劃破靜謐,仍浮動着白色霧靄的某處,一道黑影如電閃過。隱約的一聲鐵器入肉之聲響過,那人忽然如同被高速馳過的車馬撞上,身子先是一頓,然後猛然飛起、落下。
驀然乍起的血色,如同一朵盛開的紅花,刺目的映入所有人的眼簾,隨着衆人心中的一悸,噗通落在地上。
脖頸處一支烏黑的箭尾猶自顫動不已,被就此固定的身子微一掙動,慢慢陷於沉寂,血水,如潮般湮開……
噠噠噠,咯咯咯…..
牙齒的打顫聲,不知是誰又再發出,但瞬間便連成一片。
“關門啊!”
斡不離臉上白的如同吊死鬼一樣,忽然聲嘶力竭的大喊了一聲。衆人身子大震,豁然而驚,踉踉蹌蹌的蜂擁而上,七手八腳的將門關上,落下門閂,又再找了木槓頂上,這才呼呼喘着,順着牆壁、門面滑落坐倒。
再次親眼看到外面那驚才絕豔的一箭,衆人已是明白,對方絕不容堡中人活着出去。若肯留在堡中,說不定尚有一線生機。
老半天,眼見再無動靜,斡不離總算強撐着站了起來,踉蹌幾步,走到一直呆然而坐的可比老爺面前,顫聲道:“老爺,眼下…..”
可比身子一震,往日陰戾的兇眸,此時卻有着說不出的惶惶,擡頭看着他,兩眼竟似沒有焦距一般。
斡不離心中一顫,他跟隨這位老爺日久,何曾見過老爺如眼前般模樣?便是昔日跟南邊最大勢力的梨花城主對抗時,老爺受了那麼重的傷,也不曾有過今日這般樣子。
是老爺老了,還是預示着不祥?那我該怎麼辦呢?這一刻,斡不離心中除了恐懼外,忽然不由的冒出了別樣的念頭。
這年頭乍一起,斡不離自己便不由的嚇了一跳,這位老爺心狠手辣,殘暴至極,若是被他知曉自己存了其他念頭,不用外面人動手,自己小命就要先交代了。
想到這兒,不由瞬間一頭的大汗。偷眼看看可比,卻見老爺仍是那副木然的神色,這才稍稍放下心來。長吸一口氣,穩了穩心神,擠出幾分笑來問道:“如今咱們怎麼辦?是死守,還是,呃,派人往別處求援?”
可比面上微一抽搐,目光終是將將凝了回來,左右看看,低聲問道:“咱們還有多少人?”
斡不離微微一愣,隨即恭聲道:“昨天損了十二人,夜裏又死了十幾個,拋開一些徹底破了膽的,眼下能戰之士,估計當還有兩百五十多人。”
可比眼睛一亮,面上重新煥出神採,霍得站起身來,獰笑道:“好,你給我把人全都集合起來,我就不信了,他便是鬼神也好,還能一人跟我兩百多人相抗?咱們一起出去,看看他能奈我何!”
他總覺得似乎自己這邊的每一步動作,似乎都在對方算中,這般冒然衝出去,或許不是個什麼好主意。但是在可比的長期淫威之下,他實在沒膽子反駁。
隨着堡中哨音不斷,不多時,兩百多人都拎着各自的兵刃,聚到了堡中的空場上。可比披掛起來,手中拎着一把鐵叉,深吸口氣,這才大手一揮,喝道:“開門,隨我一起殺出去!”
衆人得他激勵,不由的頓時都是精神一振,吱呀呀的堡門開啓聲中,鬧哄哄的一涌而出。可比奔在稍前,倒也有幾分膽色。
最前排的家丁,人手一面小盾,一窩蜂般涌到那屍首處,可比揚起鐵叉大叫道:“藏頭露尾之輩,可比老爺便在此處,可敢出來一戰?”
冷風中,他肥碩的身軀立於人羣中,頗有鶴立雞羣的意思,壯着膽子連喝了幾聲,四下裏卻是除了風聲,再無半分迴應。便連那兩日來,時不時襲來的利箭,這次也是再不見蹤影。
這一下,衆人終是膽氣大壯起來,可比面上得意,但不過瞬間便又陰沉起來。
由此可見,對方果然不過只是一人,卻來搞些雜七雜八的手段,蠱惑人心。想想兩日來被對方算計的,折損人手不說,甚至還搭上了自己兩房侍妾,心頭便是怒火大熾。
“斡不離!”
可比越想越怒,頭也不回的揚聲大喝道。
斡不離嚇了一激靈,慌不迭的應着跑上前去,躬身見禮。可比兇睛在前面樹林中掃視着,陰聲道:“我給你一百人,你從西邊進去,我帶人從東邊走,咱們倒要看看,他能躲到天上不成?”
斡不離暗暗叫苦,只是這會兒卻是由不得他退縮,再說了,如今有百人相隨在身邊,膽子便也大了許多。當下恭聲應着,分出一半人來,大呼小叫着鑽了進去。
這邊可比眼瞅着他進去的身影,兩眼微眯,等了一陣,這才大手一揮,帶人也往裏鑽了進去。
冬日清晨的山林,風寒露重,整個林中都籠在大片大片的白霧之中,七八步外,便難以視物。
衆人鼓譟而入,待得走了幾步,如有默契般,卻都漸漸沉寂下來。各人身邊除了腳下踩在枯枝碎石上的聲響,就是同伴略帶緊張的呼吸聲。
可比這次卻沒衝在最前,他不傻,進了這密林之中,視野又不開闊,真要有個冷箭什麼的,只怕自己無論如何也是躲不過去的。那賤民這兩日來表現的,不但是個瘋子,還是個極有頭腦的瘋子,可比絕不想因爲不小心,將小命白白交出去。
走進這林中約有十餘丈了,此時早已看不到斡不離那邊的人,但隱隱的,還是能聽到那邊傳來的人聲,可比心下稍定。擡頭看看一直向裏延綿不絕的林海,暗暗轉着念頭。
這山林深幽,一直能延續到山那邊去,翻過這幾個山頭,再下面就是東海了。對方不過一個人,若真是存心躲避,自己這邊雖然數百人,怕也是難從這密林中將其翻出。不行的話,只再往裏稍稍巡視一番便返回好了。那瘋子一心報仇,自己還怕他不來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