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烈要伸手接過湯匙,端貴妃卻一縮手,媚眼眯了眯,扭着腰說道:
“皇上您抱着小王子呢,如果燙到他怎麼辦?臣妾喂您便是。”
她固執地把湯匙遞在慕容烈的脣邊,慕容烈有些不悅,撒嬌也要看場合,這是御書房,他素來不喜女子進御書房。
端貴妃很會察顏觀色,見他不喜,立刻放下了湯匙,把小王子抱了過來,柔聲說道:
“其實臣妾過來,是想稟報皇上,臣妾的皇兄已經找到了鬼麪人的一個祕密。”
“嗯?”慕容烈擡眼看她,銳利的眼神刺得端貴妃有些害怕,她退了兩步,鼓起勇氣繼續說道:
“臣妾想爲皇上解憂,所以拜託皇兄找江湖中的能人異士,查到了此人與曾在凰門中出現過,還帶走了兩個女子,那已是六年前的事了,皇上若能徹查凰門,便能查出這兩名女子的身份,說不定,就在皇上身邊。”
慕容烈的眼神更冷,端貴妃不敢再多言,匆匆行了個禮,轉身就走。
“你兄長令何人去查的?”慕容烈沉聲問道。
“空心神手。”端貴妃轉過身來,這回子是畢恭畢敬地站着回話了,連腰都沒敢亂扭。
“以後若再敢擅作主張,休怪朕不講情面。”慕容烈冷冷地說了句,端貴妃咬了咬紅脣,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慢慢退出了御書房,可又沒走,只在院外慢慢徘徊着。
慕容烈看向了桌面上的魚湯,湯汁熬得濃濃的,鮮香四溢。他有些餓了,便端了小碗,吃了幾口。
若論廚藝,殊月最好,若論知心,端貴妃最能知道他的心思,若論可人,葉嬪也嬌俏可愛,只是,統統不如顏千夏那妖精。
慕容烈脣角勾了勾,一時食慾大好,直到喝光了才放下了湯碗,又在心裏暗想着不知何時能喫上那丫頭煮的湯呢?還是罷了,她笨手笨腳,若放多了鹽,或加了不該加的東西,他可慘了。
“皇上,瑾瑜貴妃來了。”順福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慕容烈驚訝地擡頭,下意識地抓起了湯碗就往椅子下藏,剛把碗藏好,那丫頭就出現了,寶珠跟在她身後,居然也端了個大盤子,上面擱了一隻小碗。
“這麼冷,你來這裏幹什麼?”他有些不自然地笑着,站了起來。
“我今天跟寶珠學着做飯了呢,我會煮雞蛋羹了,我還煮了鱘魚湯,我特地煮了來給你喫的,我好吧?我太好了,我太賢惠了。”顏千夏一面樂滋滋地自我表揚,一面把湯捧到了他的面前。
慕容烈聽到鱘魚二字,笑容立刻就有些凝固了,這丫頭別是來找麻煩的吧?她也會布眼線了?
順福在一邊小聲說道:“這是昨日進貢的鱘魚。”
慕容烈稍微放鬆一點,低頭看她碗裏的湯……如果這能稱爲湯,濃濃的白汁裏面沉着幾大團看不出是什麼的東西,還有一層油浮在上面。
“這個……來,先坐會兒。”慕容烈坐下來,揮了揮,讓在御書房裏伺侯的奴才們都退下去。
“我剛看到了端貴妃和小王子,你沒見她們呀?好香,好好喝,你快喝!”顏千夏把小勺塞到他的手裏,一臉笑意。
在這瞬間,慕容烈不敢喝,他認爲顏千夏是來整他的……這種東西能喝嗎,聞上去味道就很怪!
“怎麼了?”見他不動,顏千夏的微擰起了眉,不解地看着他。
“我嚐嚐。”他乾咳一聲,端起了湯碗,抿了一口——
“好喝吧?”顏千夏興奮地看着他,等着他的迴應。
“好……喝!”他困難地把湯嚥了下去,迅速把碗放下。他無法形容這種味道,並不鹹,而是古怪。
“我在裏面放了花生,百合,蓮芯,芹菜,還有芥蘭……你喝完,都是很好的,降火的,很養生。”顏千夏忙不迭地推銷着她的新菜式,慕容烈想笑,握了拳抵在脣邊,卻突然咳了起來,先是淺淺地咳,然後越來越猛,肺裏都灼燒了起來。
“怎麼了?這麼難喫?”顏千夏站起來,用手給他推着背,一臉沮喪。
慕容烈揮了揮手,想說話都不成,只是咳,地動山搖似的,順福連忙走了進來,跟着顏千夏一起,在他的背上使勁推着,想讓他舒服一點。
突然,一口腥甜的血從他的嘴裏噴了出來,咳嗽也隨即而止。顏千夏的心沉了沉,立馬托起了他的手,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聽着。
“怎麼會這樣啊?我的湯有沒有這樣猛?”
這脈像太亂了,像有一冰一火兩條龍在他體內撕咬,她又往他身前靠了一步,腳踢到了椅下的金碗。
“是隻碗,可能、可能是昨兒貓兒在這裏喫過的。”順福捧起了碗,磕磕巴巴地解釋。
“哦,還有熱度呢,這碗高科技啊,從昨天到今天,自動發勢,唷,難怪你咳血,這貓兒在壯陽啊,我給你降火,難怪你受不住。”顏千夏把碗往書案上一丟,冷笑着看向了慕容烈,“我說你們做皇帝的也可憐,這麼多女人,一人給你熬碗壯陽湯喝了,你不早當神仙去了,誰早去?”
“行了,她只是抱孩子來讓我瞧瞧,不許喫醋。”慕容烈接過順福遞來的帕子擦了嘴,捏了捏她的小手,他現在只感覺渾身都在疼,很不舒服。
“順福,你出去。”顏千夏臉冷了冷,喝斥一聲。
順福捧着兩個碗出去了,顏千夏又托起了他的手腕,仔細地診了一會兒,心有些發涼。他的身子虧得很厲害,有股邪火正在他體內肆虐,猛烈地灼燒着他的五臟六腑,若不是今天咳出血來,平常看他威風八面的,她怎麼都不會想到他身子虧成這樣。
“你別看這些東西了,回去陪我睡會吧。”
她拉起他的手要走,慕容烈卻輕輕抽回了手,低聲說道:
“你去吧,我還得把這些摺子看完,年錦那裏很麻煩,我必須想出權宜之計,速戰速決。”
“不要打下去了好不好,你都……”顏千夏有些急了,這樣日夜熬着,殫精竭慮,不生病纔怪。
“我怎麼了?”慕容烈看向自己的手腕,她給他診了脈,莫非是身子出了問題?剛咳嗽之後,確實有些不舒服,但是也不用如此着急吧?當年身中三箭都能活下來,這咳嗽幾聲,又算什麼?
“那,從今天起,你一天只許看兩個時辰的摺子,其他的時候都得來陪我,我給你做東西喫。”顏千夏不好明說,只能找他撒嬌。
“你懷着孩兒,做什麼東西,去歇着吧。”
“我就在這裏歇着,你什麼時候回去,我就什麼時候回去……免得那些女人再來。”顏千夏惱了,自已爬到了他休息的榻上歪着,死死盯着他,心裏盤算着怎麼給他把身子養好。
慕容烈無奈,只得由着她。
批了會摺子,他又開始咳,這回比剛剛咳得更厲害,簡直要把肺給吐出來了。顏千夏從榻上爬下來,給他錘背揉胸,弄了好半天,他才消停下來,好在這回子沒再吐血,只是臉色稍暗了些。
她呆呆地看了他一會兒,一言不發地轉身往外走去。
“去哪裏?”慕容烈擰擰眉,問她。
“我回去,你早點回來。”顏千夏搖搖手,拎起裙襬,喚過寶珠和魏子,摻着她上了輦。
端貴妃正抱着孩子站在御書房外的小道上,見她出來,便冷下了臉,“顏千夏,你獨霸着恩寵,也不怕死無葬身之地。”
“你死我都不會死!”顏千夏冷冷質問了一句,還不待端貴妃回答,她又趁着氣頭上補了一句,“就你這惡毒心思,也就只配獨守空房。”
“顏千夏,你這個賤人……”端貴妃惱了,可苦於抱着孩子,都騰不出手來打人。
“你才賤,司徒端霞,你再敢煮這種東西給他喫,有你後悔的時候!你們杵着幹什麼,回宮。”顏千夏一聲厲斥,太監們連忙擡起了輦,快步往璃鸞宮的方向走去。
她的男人,她自個兒親手把他照顧好,以後都不許這些女人再靠近他。
這還是衆人頭一次見她如此凌厲發火,都以爲是她喫醋,哪想顏千夏心中已急得像點燃了一團火。
慕容烈的身體虧得厲害,是有長期在飲食下毒所至,從茶,飯,酒,一點一點地累積,不知道用了多長的時間,端貴妃熬這些壯陽的湯,把這毒給引發作了。
“狐媚子!”
端貴妃跺着腳,狠狠罵着,順福已拿着那隻金碗出來,看了她一眼,低下頭,小聲說道:
“皇上問端貴妃在湯裏擱了什麼?”
“我……那是給皇上補身子的。”端貴妃臉色難看了點,搪塞起來。
“皇上有旨,端貴妃閉門思過,無旨不得擅出。”順福雙手托起了金碗,遞到她的面前。
端貴妃臉色大變,用力打掉了金碗,一扭腰,抱着皇子快步走了。
夜暮深沉,盞盞宮燈亮着溫柔的光,和着月色一起在璃鸞宮中漸漸淌成柔光的河,院中的小湖上結着薄冰,月光落在上面,像精靈在躍動。幾株水仙在小池邊婉轉開放,片片白玉花瓣託着池光,有種靜謐至極的美。
顏千夏的寢殿裏飄着濃郁的湯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