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寧春鬱卻被邀請到亭子裏頭來,趙宗昌言笑晏晏,楊璟更是禮數週全,這可就讓他有些誠惶誠恐了。
不過他已經無心仕途,畢竟少了許多利益牽絆,本身又已經看淡了人情世故,也就沒那麼多忌憚,漸漸也輕鬆了下來。
楊璟給他斟了杯熱茶,待得寧春鬱抹去茶沫子,輕輕抿了一口,這纔開口道。
“夫子受苦了…”
寧春鬱知曉楊璟所言乃是城門口受辱之事,想起這些天來受到的優待,知道是楊璟在指派的人,當即拱手道:“覆巢之下無完卵,這世道崩壞了,百姓又有誰能倖免,老朽只不過運氣差了些罷了…”
寧春鬱話剛開口,當即醒悟過來,這話說得有些憤慨,對面可都是朝廷大官,終究是有些難堪,不過楊璟和趙宗昌似乎都沒有明顯的反感,寧春鬱才放心下來。
“老先生所言甚是,只怪本官無能,沒能保得一方太平,本官有愧諸多父老鄉親啊…”趙宗昌誠懇地說道。
寧春鬱趕忙起身道:“通判大人言重了,雖然城破,但通判大人爲了矩州百姓,能夠忍辱負重,不惜個人安危,嚴令約束,使得叛賊無法傷害平民,這是天大的功德,又何愧之有!”
寧春鬱如此舉動,也讓趙宗昌心生感激,畢竟能夠有人理解自己,沒有將自己當成投降叛賊的懦夫,這便是趙宗昌最值得開心的事情了。
起初他也不明白楊璟爲何要如此高調地將這老夫子召到亭子裏頭來,見得寧春鬱談吐有度,舉止有禮,不卑不亢,頗具文風,心裏便也釋然了。
但見得楊璟讓寧春鬱坐下,而後話鋒一轉,朝寧春鬱說道:“本官素知老夫子學識淵博,有個問題斗膽問一問,還望老夫子不吝賜教。”
寧春鬱連稱不敢,楊璟擺了擺手,朝他問道:“夫子可知這西南地界漢時曾是夜郎國人生養之地?”
也不知爲何,寧春鬱臉色頓時有些發白,神色頗爲不自然,這倒讓楊璟有些意外了。
“老朽也讀過一些書,照着典籍記載,夜郎國確實存在無疑…”寧春鬱略略停頓,有些謹慎地答道。
楊璟聽得此言,突然覺得寧春鬱的表現有些太過古怪,便稍稍將上身湊了過去,盯着寧春鬱道:“那先生可知這夜郎國的後裔,仍舊躲在矩州地界而隱世不出?”
寧春鬱的手微微一顫,茶水便抖了一些出來,啪嗒啪嗒落在桌面上!
楊璟本只是想跟寧春鬱談一談這件事情,如果寧春鬱能夠接受,便讓寧春鬱負責教授夜郎人讀書認字和說官話,讓他們儘快熟悉和適應地面的生活。
他甚至還跟趙宗昌商量過,一旦夜郎人安置到地面來,便特設矩洛書院,專門收容夜郎人,除了授學之外,還能將夜郎人的一些風俗給考據和傳承下來。
而楊璟已經調查過,寧春鬱的學堂收納了很多蠻族人的孩子,心胸廣闊,能夠將蠻族子弟與漢家郎兒平等看待,堪稱有教無類,這也正是楊璟看中他的地方,是寧春鬱最爲與衆不同的地方。
當然了,也有很多人佩服他這種“以身飼虎”“割肉喂鷹”的大愛之舉。
楊璟本想着,先跟他說一說夜郎人的情況,如果他同意下來,便讓他擔任矩洛書院的教諭,往後專門負責夜郎人的教育問題。
可沒想到寧春鬱卻表現得格外緊張,這不由讓楊璟感到驚詫和疑惑,於是楊璟便進行了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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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茶水濺落之時,楊璟便看得出來,這位寧春鬱,之前一定知道夜郎人的存在!
按說寧春鬱潛心修學,對西南民俗風情研究造詣很深,甚至懂得多種蠻族土著的語言,知曉夜郎人的存在,也並不奇怪。
但問題是,夜郎人已經由地面改爲穴居,幾乎完全與世隔絕,寧春鬱又如何得知夜郎人的存在?
想到這裏,楊璟不由心頭一震,因爲夜郎人並非完全與世隔絕,或者說,並非所有人都沒有離開過天坑,在楊璟的印象裏,起碼有一個人是離開過天
坑,並學習了官話,學會了耕作防治和百家技藝!
見得寧春鬱不說話,楊璟心中的猜測越發篤定起來,他壓低聲音道:“實不相瞞,夫子,本官已經發現夜郎人的藏身之處,而且還打過不淺的交道…”
寧春鬱好不容易纔穩住了心神,聽得楊璟如此一說,雙眸陡然一睜,頗爲震驚地問道:“楊大人所言當真?!”
楊璟點了點頭,而後將自己在天坑底下世界的經歷簡單說了一遍,爲了減少寧春鬱的敵意,楊璟還特意提起自己與夜郎人的交情,並看了看趙宗昌。
趙宗昌也看得出楊璟的用意,寧春鬱也確實給他留下不錯的印象,別的不說,單說五里亭外頭那些人,對寧春鬱又鄙夷又嫉妒的目光,便足以讓趙宗昌認可寧春鬱。
因爲趙宗昌知道,一個人能夠招來別人的嫉妒,說明他有着讓人嫉妒的才華,沒有才華的人,又豈會讓人嫉妒?
於是他便接過楊璟的話頭,將打算遷置夜郎人的計劃都說了出來,並談起楊璟鐘意於讓他寧春鬱來擔任教諭。
寧春鬱沒想到楊璟竟然真的找到了夜郎人,而趙宗昌竟然打算將這些人遷置到地面上來,若真能辦成此事,那可就要轟動朝野了!
而身爲矩洛書院的首席教諭,如果能夠做好,那他寧春鬱可謂枯木逢春,想要得個大器晚成的蓋棺定論,都不是什麼難事!
可寧春鬱也很清楚,這麼大的一樁事情,裏頭決計會牽扯到政治上的諸多爭鬥,若趙宗昌無法一人堅守,往後也是一大攤子的麻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