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斷獄 >第六百九十一章 深夜造訪洛陽統制
    義軍接連數日對洛陽城進行瘋狂攻擊,就如同一羣羣掉毛的瘦狼,拼命撲咬着一頭犀牛!

    夜色降臨,義軍又如同潮水一般退去,漢軍統制郭東甲這才走上城頭,此時城牆已經傷痕累累,弗朗機大炮短小精悍,機動性卻不錯,炮車將城牆轟塌了好幾處口子,更是殺傷了無數的守軍!

    城頭上的守軍斷手殘足,哀嚎遍地,輔兵和民夫正在清理屍體,將守城器械搬運到城頭上,軍匠正在修繕城牆,倖存的守軍已經退下前線,軍中的醫士四處奔走,忙得焦頭爛額,圍裙上全是血跡,與市井間的屠夫沒什麼兩樣。

    郭東甲也是憂心忡忡,卻又無可奈何。

    他是漢將,能夠做到統制的位置,已經着實不易,蒙古人非但讓他管理新附軍,連漢軍都交到了他手裏,這也是不多見的。

    可惜他無法掌控城防,因爲他的上頭還有個蒙古守軍的萬戶也忽蓋。

    也忽蓋參加過西征,而且立下不少軍功,是蒙古青壯將領之中極其驍勇的悍將,爲人極其自負,性子又是殘暴,這幾日處決了不少守城不利的漢軍,城內掛着的人頭,比任何督軍隊都要更具威懾力。

    郭東甲本是遼東軍戶,早在金國之時,便幫着女真人鎮守國門,投降蒙古之後,得了重用,因其出色的管理能力,先鎮守奉聖州,而後調到了洛陽來。

    他是個體惜軍民的人,當初投降蒙古,也是擔憂蒙古人破城之後會屠城,纔出城投降,保得一方百姓的性命。

    如今義軍勢大,一天發動三四次猛攻,也忽蓋不斷驅趕漢軍和新附軍登上城頭送死也就罷了,還讓蒙古赤軍擔任督軍隊,但有臨陣脫逃者,一律當場格殺。

    如此高壓的威懾之下,相對於城外的義軍,守軍更害怕這些蒙古督軍,軍心士氣跌落谷底,人心惶惶,繼續這般壓迫,只怕不等義軍破城,洛陽內部就先垮了。

    郭東甲幾次三番諫言,都被也忽蓋霸蠻地按壓了下來,甚至當着軍官將士的面,狠狠羞辱了郭東甲一番。

    郭東甲與其他遼東軍戶一樣,心中沒有太多的忠誠,誰給飯喫,就給誰賣命,但他實在無法容忍也忽蓋的殘暴不仁,這不是戰爭,而是屠殺!

    督軍隊的行徑,已經與屠殺無異,他們根本不在乎守軍的生死,只在乎勝負。

    郭東甲是個漢人,知道君子曉之以義,小人曉之以利,激勵軍心士氣,絕不是粗暴的殺伐就能夠做到的。

    蒙古人制勝法寶一般的督軍隊,或許能驅趕這些守軍,頂着恐懼,去面對無數的敵人,但軍士面臨雙重恐懼,很多都無法堅持到最後,沒有被敵人打倒,最終被督軍隊殺掉。

    郭東甲面對着城頭的滿目瘡痍,一時也說不出話來,也忽蓋一直在防備着他,不讓他接觸核心城防,這也是蒙古人的通病。

    在攻城掠地之時,他們希望你投降,可當你投降之後,他們又不會真正信任和重用你,或者說,這是所有投降者,都必須要面臨的一個問題。

    或許早在投降蒙古人之時,郭東甲就已經意識到這一點,也以爲自己能夠坦然接受,可事實上,他卻無法眼睜睜看着洛陽的軍民就這麼死在督軍隊的手裏!

    可自己又能做些什麼?

    難道又像以前那樣,打開城門來,迎接敵人入城?

    他是漢人,又是鎮守洛陽的統制官,對宗雲的義軍也是熟悉,這支義軍如橫空出世一般,橫掃淮北,幾乎完成了宋人數十年無法完成的洪業。

    可這支義軍在百姓之中擁有着極高的聲望,口碑更不用說,連洛陽城中的漢人,都在傳唱這支義軍的事蹟和故事。

    若說郭東甲心裏沒有開城投降的想法,那是坐在墳頭說相聲,騙鬼。

    可也忽蓋不是愚昧昏聵的武夫,他殘暴如狼,狡猾如狐,謹慎如鼠,卻又毒辣如蛇,他就是典型的蒙古屠夫!

    郭東甲早先投降,本意就是爲了少些殺戮,保護本地百姓,如今想要故技重施,卻又有心無力。

    也忽蓋能夠讓他登上城頭,就已經算是寬鬆了。

    此時義軍的民兵正在城下收斂屍體,他們將守軍的屍體整齊地擺在城下,甚至用葛布遮蓋屍體,給了這些守軍最後的體面。

    可洛陽城頭的守軍呢?

    他們在也忽蓋的授意之下,將義軍的屍體隨意丟下城頭,就如同丟棄骯髒的垃圾一般。

    郭東甲心中很是不齒,此時身後卻傳來一個雄壯又蠻橫的聲音!

    “放箭,把那些收屍的都給我射殺了!”

    也忽蓋下身穿着燈籠大侉褲,腰間勒着一條寬皮帶,皮帶上懸掛雙刀,寒冬臘月,卻精赤着上身,卻渾身冒着熱氣。

    蒙古的弓弩好手紛紛登上城頭來,對着城下收屍的義軍民兵,便潑灑出漫天的箭雨!

    這些人本是督軍隊,白日裏躲在後頭砍殺守城的軍士,夜裏卻來射殺收屍人,並以此爲傲,引爲軍功,彷彿在戰場上殺的人越多,自己就越勇猛一般。

    可在郭東甲的心中,這纔是最懦弱的表現!

    “萬戶,這些

    人只不過是手無寸鐵的收屍者,他們將咱們軍士的屍體送了回來,還給了死者最後的體面,萬戶還是放過他們吧。”

    郭東甲好生勸慰,也忽蓋卻哼哼陰笑,朝郭東甲道:“郭統制若同情他們,乾脆打開城門,讓這些叛軍入城算了,誰不知道郭統制一向仁善,對咱們這些殺人不眨眼的蒙古人,怕是早就看不慣了吧?”

    郭東甲臉色大變,趕忙低頭行禮,連稱不敢。

    也忽蓋只是冷哼一聲道:“既然郭統制沒這個膽子,就不要在城頭閒逛了,這城頭是爲勇士拼死殺敵準備的,統制大人還是回府衙喝喝茶的好。”

    郭東甲心頭一滯,臉色鐵青,漫提有多難受,只是又不能表現在臉上,只能悶悶地下了城。

    這纔剛走下去,便聽得也忽蓋下令道:“澆上油,把屍體都燒了,省些力氣明日殺敵。”

    郭東甲腳步一滯,咬緊了牙關,至於心中想着些什麼,可就不爲人知了。

    回到府衙之後,郭東甲屏退左右,獨自一人往書房走去,途中有媽子過來,詢問他要到哪個姨娘房中安歇,讓郭東甲給罵了回去。

    這都什麼時候了,誰還有心思想着這些?

    有鑑於叛軍圍城,府中守備自是森嚴,只是郭東甲心灰意冷,便將守衛都趕回去睡覺了。

    他在遼東之時,好歹也是馬上戰將,眼下城防水潑不進,又有誰會在城中作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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