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三更桃花鼓 >第一百六十五章 情深反生怨
    趙匡義把手裏的火把向着狼甩了過去,狼的頭微微一偏,就在千鈞一髮的剎那,趙匡義手裏的短劍像一團寒光,飛快地從腹部刺進了撲過來的狼,沒有來回格鬥,沒有生死較量,只是一招,就把一頭剛纔還迅猛飛撲的狼,變成了一灘血肉分離掙扎垂死的皮囊。

    趙匡義不知道自己哪來的這種力量。平日裏他的功夫雖然好,但是還沒到了一招斃命的地步。可見情急之下,能有多大的力量,不到那個時候是怎麼也想象不來的。何況他只有一隻手,可爲了保護想保護的人,那一隻手也必須全力以赴。

    趙匡義快步走到了狼對面的草叢裏,心都在顫着,還沒等他去扶,小桃自己從後面吭哧着爬了出來,全身的污泥雜草,不知道從哪兒滾下來似的。腿上烏漆墨黑的一片,臉上也黑一道白一道,肩膀的衣裙也扯成了好幾縷,趙匡義不禁問道:“沒事吧”

    小桃搖搖頭:“沒事。”又撫着胸口劫後餘生般慶幸道,“幸好你來了。這裏真不是什麼好玩的地方,太要命。”

    小桃本是隨口一句話,卻讓趙匡義的心錐得疼,疼着疼着,就生起無名的氣來。自己辛辛苦苦保護着她,可她竟然不知道整天想着什麼,亂跑瞎逛,把她自己弄得這麼狼狽不說,晚來一步趙匡義不敢想下去。

    趙匡義解下身上的大氅,把小桃裹住,沒有多說一句話。小桃的腿傷了,走路一瘸一拐的,剛纔又受了驚嚇,此刻更是一句話也說不出。趙匡義看小桃走得喫力,俯身背起小桃,向山下走去。

    顛簸的山路,背上的上弦月,黑色的天幕,小桃伏在趙匡義的背上,是從未有過的安心。從前,她的腦子裏一直只有白色的袍子,似乎只有那片白,才能帶給她心靈的安寧。可就在剛纔,月色下的那一束黑,那和狼不分伯仲的狠戾,讓她覺得一切都不算什麼,那束黑,讓她更加踏實安穩。

    到了山下,趙匡義把小桃放到馬上,和另兩個夥計一起回到了飯莊。

    待回到飯莊,已經是後半夜。店家忙騰出間屋子給趙匡義和小桃,又命人打了熱水給小桃洗澡。小桃鑽進了熱騰騰的水裏,卻又疼得呲牙咧嘴地飛快從水裏撲了出來。

    疼,身上那些被樹枝石塊摩擦的傷痕,深的深,淺的淺,卻無一不是撕心裂肺地疼着,每一處傷痕都讓她直喘氣。小桃只好用巾子蘸了水,把身上的污泥和髒水擦掉,再把巾子投乾淨,又重新蘸了乾淨的水擦拭。一點點,像小雞啄米似的,把泥垢擦乾淨,卻還得避讓着鮮血淋漓的傷口,小桃疼得眼淚直往下掉。

    折騰了半晌,纔好容易把身上擦洗乾淨。一整天的害怕,疼痛,這才稍微舒緩了些。小桃換了件乾淨衣服,把門打開,夥計送了熱騰騰的飯過來,小桃在門口張望着,不由問道:“公子呢”

    夥計把飯菜放到桌上,回答道:“公子在另間房裏喫着。讓我告訴姑娘,趕緊喫,喫完去趕路。”

    小桃有些發愣,喫飯還在另間房裏喫興許是急着趕路,小桃也沒有多想,雖說清洗乾淨,小桃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和趙匡義好好說說這一天的遭遇,但既然着急趕路,小桃便趕緊坐在桌前,扒了兩三口飯填飽肚子。又從那件換下的衣服裏把兩支五火地玄蔘拿出來,細細用白布裹了,淋了些水,纏得緊緊,放在了包袱裏。

    小桃這裏剛收拾好,趙匡義已經到了門口,看着小桃沒有什麼表情:“收拾好了那就走吧。”說完也沒有看小桃,大步流星向外走了出去。

    小桃忙揹着包袱一瘸一拐地跟在後面,也到了飯莊外。

    天還沒有亮,滿天繁星墜着的夜空,很清涼,很炫目。趙匡義和店家辭別,又奉了一大錠銀子答謝這一天的幫忙,看着小桃自己喫力地鑽進馬車,也沒有搭把手,直接跳上馬車前面,駕着車絕塵而去。

    趙匡義把馬車趕得飛快,不知道在和誰賭着氣。他心裏的確是不痛快,他想不通小桃到底在想什麼,每天都在出狀況,這一路顛簸,一路艱辛,好容易從二哥的眼皮子底下溜出來,在這十萬火急的時候,她竟然還有心情遊山玩水。

    她的身體,他那麼在乎,可以拋下兵權,拋下娘和二哥,拋下他能拋下的一切,只爲了帶着她把病看好。在他都不篤定能活着出去的時候,他可以不要自己的命,用血去換她的命。可她爲什麼就不能珍惜自己的身體就算她有病,就算

    她的情緒和正常人有異,可是趙匡義給自己想了上百個理由,不去生小桃的氣。尤其她的瘋癲病還沒有好,做任何事都是情有可原的。

    可情緒還是得不到緩解。只有他自己知道,當漫山遍野找不到小桃的時候,他有多麼焦灼。那種焦灼,恨不得可以一手把整個山翻遍,恨不得把每一寸地都鏟遍,那種焦灼甚至成了一種炮烙之刑,讓他疼得沒地方鑽。這種疼痛之後,他看着小桃,是無法心平氣和的。

    小桃卻還毫無知覺。靠着馬車打了個盹兒。中午的時候,趙匡義把馬車停下,喝了幾口水,吃了些帶着的乾糧。爲了節省時間,也不去附近的集鎮去吃了。小桃看趙匡義趕得辛苦,便說道:“不用急,今晚之前肯定能到的。”說着下了馬車一瘸一拐地在地上舒活了舒活筋骨,不遠處有條小溪,難得的在冬天竟然沒有結冰,小桃向小溪走過去,想照着河水梳弄梳弄頭髮。

    趙匡義看小桃又向遠走去,情急之下一把拽住了小桃,緊緊皺眉道:“你又做什麼去”

    小桃只顧着看前面的溪水,也沒留意趙匡義的情態,聲音還帶着絲喜悅:“那裏有條小溪。我們過去”

    話沒說完已經被趙匡義冷冷打斷,聲音在涼薄中有着一絲慍怒:“桃宜,你是不是永遠不能消停一會兒你知不知道你這種冒冒失失會惹很多麻煩”他沒有心情和她去看小溪,他只知道今晚趕不到越州,見不到那個霍仲郎中,她的病就會很麻煩。而這裏距越州,還有上百里,沿途會發生什麼事情,他都不敢預測。

    小桃怔住了,趙匡義從沒有和她這樣說過話,她會惹麻煩小桃有些發懵。趙匡義蹙緊了眉頭,不容絲毫置辯:“上車”

    小桃沒有再說話,一瘸一拐地向馬車走了過去。趙匡義伸出手,準備讓小桃搭着上車。小桃一手扶在了馬車棱上,用力一踩,腳上鑽心的疼痛襲來,小桃深深吸了口氣,鑽進了馬車。

    趙匡義撤下了沒用的胳膊,反身上馬,把馬車駕得飛快。

    小桃坐在車裏,眼淚有些流得莫名其妙,這麼些日子,她似乎一直依賴着趙匡義,在她的世界裏,只有一個他。不論是看病,生活,他是她全部的依靠。以至於她忘了問自己,他爲什麼是她的依靠自己又憑什麼在危難時總得到他的庇護原來他也會煩躁,也會覺得自己惹麻煩。

    小桃緊緊抱着膝,把自己縮了進去。好冷,哪裏才能暖和一些她第一次反思她和趙匡義之間,此刻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是個沉重的包袱,帶給他很多的累贅和麻煩,自己這麼跟着他,是不是很不應該

    日落西山的時候,馬車終於進了越州城。越州是吳越的地界,但吳越對大周的百姓是無需通關文牒就可以入城的。趙匡義是周人,拿着玉牌便進了越州城裏。萬春堂在這裏很有名,趙匡義打聽了一番便已經到了萬春堂的門口。

    萬春堂的門閉着,趙匡義拍打了半晌,才從裏面出來一個小童,問他們找誰。

    趙匡義問道:“霍仲大夫在嗎”

    小童搖搖頭:“師傅外出給人瞧病去了。今早剛走。”

    趙匡義的心急了起來:“什麼時候回來”

    小童答着:“要七日後。”

    趙匡義想了想又問道:“我們找他有急事,你知道他去哪裏出診嗎我過去找他也可以。”

    小童一個勁地擺手:“那可不行。他沒有交待去哪兒。但一定不在越州城了。你們就在越州等着吧,還快些,這去哪裏找再說了,師傅這次出診進出都有人來接,我們都不知道是哪家府上。”

    有人接,那想必是大戶人家。可不在越州,又去哪能找七天,黃花菜都涼了。千算萬算,沒想到大正月裏,霍仲還會去出診。趕得又這麼湊巧。小桃的針誰去施

    小桃的心也沉了下去,但事已至此,也沒什麼辦法,便對趙匡義說道:“既然這樣,不如就在這裏住下,等郎中回來問問再說吧。”現在也只有這麼一個辦法了。

    趙匡義說不出的懊惱,霍仲是一早走的,如果不出意外,昨天晚上趕到,那根本就來得及。可偏偏這倒三不着倆的事,最後白白錯失了機緣。趙匡義悶悶在前面走着,找了間客棧投宿,一聲不吭。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