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三更桃花鼓 >第一百八十章 城西紫雲臺
    小桃先到了朱雀街,向四周仔細看了看。沒有什麼可疑的人。又等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陳述坐着馬車過來,小桃上了陳述的馬車,一起向城郊趕去。

    趙普在巷口看了看馬車的去向,轉身對趙匡胤道:“估計是去西門外的紫雲臺了,那裏地處偏僻隱蔽,脫身容易。大人可帶着兵馬從另外的道路抄過去,免得被發現,壞了事。”

    趙匡胤點頭,剛要上馬,方纔趕過來的趙匡義拽住了趙匡胤,眉頭皺得很緊:“二哥,你想做什麼”

    “我想讓你看看,你的女人是怎麼和敵國通氣的。”趙匡胤拍了拍趙匡義的肩,“走吧。”

    趙匡義心中糾結,跟着小桃,總讓他心裏有些沉重的難受。趙匡義說得有些艱難:“這也說明不了什麼。她本來就是唐人,見到使臣鄉音親切,出去敘敘舊也不能說她通敵國。”

    “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趙匡胤的急脾氣剛要爆發,趙普及時接上了話:“少將軍,其實桃姑娘去見唐人的使臣,的確也算不得什麼。正如少將軍所言,鄉音親切,敘敘舊無可厚非。但是隻怕桃姑娘見的,不僅僅是使臣。否則在驛館見不就好了,何必大費周章要出了城見既然到了人煙罕至的地方,那要見的人,一定是不方便在開封光明正大出現的。”

    趙普的話讓趙匡義心裏咯噔一聲,小桃見的不僅僅是使臣,那難道是不由心裏沉了下去。

    趙普接着說道:“所以當務之急,還是趕緊跟着看看,到底是何方人物,需要專程出城去見,如果是我大周的宿敵,還可以來個甕中捉鱉,這是要緊。想必少將軍雖然重情重義,但在這大是大非的問題上,必然分辨的清明。”趙普很會戴高帽子。

    趙匡義不相信小桃會通敵國,也不關心他們要抓誰,他只是在乎小桃是不是要去見祁正修。想到這裏,趙匡義再也無法沉住氣,飛身上馬,向着紫雲臺的方向策馬而去。趙匡胤對着趙普不由想豎個大拇指,這個趙普,真是揣摩人心到絕了,怎麼就能把話說得那麼貼俯,讓匡義聽得進去。這真是個人才。

    在離紫雲臺還有一段路的時候,趙匡胤吩咐所有的士兵下馬,改徒步而行,而且動作腳步一定要輕,連旁邊的草都不許驚動飄舞。這些士兵都是訓練有素,偷襲夜行都在行,自然這樣的要求對他們來說算不得什麼。一行百人,就這麼向着紫雲臺安靜而急速地前進着。

    小桃坐在陳述的馬車上,心早已跳突成了一片。上次在弦高鎮對祁公子那驚鴻一瞥,卻沒等完全回憶起來,祁公子已經不見了蹤影。多少個夜裏,小桃不停地逼迫自己想起所有的過往,想起所有的細節,她迫切地想讓自己記起。

    可是想得越多,她的心越疼。當年她的心的萌動,情的付出,與祁公子的種種過往,每回憶一點,心就扯痛一分。可是,爲什麼命運會讓她的路走到如今的地步甚至無法挽回

    小桃的手緊緊攥着衣襟,她想見祁公子,迫切地想見,可她又有些恨自己,如今的自己,還怎麼面對祁公子就這麼一路矛盾着,馬車很快到了城西,停了下來。

    陳述把小桃扶下馬車,面前是一處矮坡,坡上遍佈着密林。陳述說道:“再往裏走走就到了。你能行嗎”

    小桃沒有猶豫地點點頭,只要能見到祁公子,別說是翻這樣的坡,又有什麼路她走不下去呢

    兩人沿着密林中的道路向坡頂走去,翻過坡,又穿過一條溪流,到了一座小山下面,陳述扶着小桃攀上了半山腰,是一片開闊的平臺。平臺上是一處四角的小亭子。亭子裏立着的,正是一襲白衣的祁正修。

    山風吹着祁正修,衣袂飄飄,恍然出塵。墨發在玉冠裏束着,隻立在那裏,就已經是一種逸然的氣質。小桃看着祁正修的側影,心已經跳得沒了章法。陳述直接喊了過去:“子介。”

    祁正修緩緩回過頭,看着和陳述一起爬上來的小桃,心先是緩了緩,幾乎停滯了跳動,轉而是猛烈而用力地砰砰跳了起來。祁正修向小桃走了過去,小桃也大步向祁正修連跑帶走奔了過來,卻是到了兩人相距一步的時候,都停了下來。陳述見狀轉身向山腰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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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祁正修看着面前的女子,她沒有變,臉上因爲剛爬了半截山的緣故紅撲撲的。還是那麼嬌俏,還是那麼清麗。只是這一年多來的風霜,似乎目光更沉穩了些,不像以前那麼沒頭沒腦,身姿也更嫋娜了些。

    小桃也貪婪地看着祁正修,曾經空洞的眸子,如今又有神了。依舊飄逸,不沾染一絲纖塵。小桃的眼圈有些泛紅。

    兩個人就這麼彼此盯着看了許久,祁正修先揚起脣角,看着小桃笑得溫和:“你還好嗎”

    小桃輕輕點點頭,眼淚已經滾落了下來:“你呢”

    “我很好。”祁正修笑得有絲寵溺的柔和,“多虧了你以前提的越州遊醫,終於找到了他,不僅治好了我的新傷,還醫好了舊疾。如今眼睛也沒有事了。”頓了頓,問道,“你呢”他去過花月坊,知道她的遭遇。如今看她眉目清明,想來應該是好了。

    “我也又找到了那個遊醫。”小桃和着眼淚笑道,“都好了。”小桃覺得自己好奇怪,明明有一肚子話,可是看到祁公子,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甚至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祁正修卻淡淡開了口:“可以和我回大唐嗎”

    “啊”小桃愣在了那裏。祁公子的這一句好突然。可偏偏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雲淡風輕的樣子,好像他不是問一句關於小桃今後何去何從一個大問題,而只是問“今天天氣好嗎”這麼隨意的一句話般。小桃的腦子一空,有些張口結舌,過了許久才說了句,“我還可以嗎”

    如今的她,不論是何原因,已經委身了趙匡義。她怎麼還有臉再回去她也從沒奢望過祁公子會再要她。祁正修脣角向上揚了揚,點頭道:“只要你願意,就可以。”又補了一句,“上次你是在送到軍營的路上被劫去的,如今回去便也無須再向教坊報備。只要改個名字,重新過活就好。”

    祁正修的這番話,是告訴小桃再回大唐,可以不必做官妓。反正小桃在教坊的名冊是屬於他們自己押送的原因丟失。再回去換個名字重新來過,只要不被熟人報官,便可平安無事。

    小桃的思緒一片混亂,只是緊緊盯着祁正修的臉看了許久,才低下了頭,語氣有些哀傷:“祁公子,小桃在病重的時候,已經”小桃有些無法啓齒,她要怎麼去說她和趙匡義的關係過了許久,才吐出幾個字,“小桃把別人錯認做了公子。”話說完,眼淚已經撲朔着流了下來。這其中的經歷,那種絕望無門的滋味,小桃不知道怎麼去向祁公子描述。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那段溺水的日子,她需要一個祁公子,她纔有勇氣活得下去。

    祁正修看着小桃,她話裏的意思他聽懂了。她把別人認作了他,那個別人,是趙匡義吧。否則,她也不會一直跟着他。祁正修忽然有種難言的憋屈,好像屬於自己的東西,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撬走了一般。可是能有什麼辦法當時自己生死未卜,能有個人收留小桃,帶她免受流離之苦,自己又能怪怨誰

    過了半晌,小桃只覺得自己像聽宣判的犯人一般,心情忐忑到了極致。她不知道祁公子會是什麼反應。他應該嫌棄自己了。一個不潔的女人,先被錢弘儀侮辱,又委身他人。小桃看着祁正修隨風擺起的白色衣袂,只覺得那麼幹淨,與之相比,自己似乎,太髒了些。

    祁正修緩緩伸出手,牽上了小桃的手,語氣篤定地重複了一次:“只要你願意,就可以。”祁正修的話像一記重錘,敲在了小桃的心上。敲得她的心撲通亂跳。祁正修的聲音有些悲涼:“怪我,沒有辦法照顧你。”

    祁正修最後一句話,好像一股洪流,向小桃襲了過來。從手腳,到四肢,到心裏,暖暖地流過。祁正修很少說什麼深情的話,卻是這句,讓小桃第一次有種歸屬感,原來在祁公子心裏,照顧自己是他認爲應該而願意的。小桃擡眸看着祁正修,想擠出個笑,卻偏偏眼淚先流了下來。

    祁正修看得心裏一動,手裏一個用力,已經把小桃攬進了懷裏。多久的相思,祁正修不由手中用力,只想把小桃緊緊擁着,再也不放開。國家危亡,他顧及不暇,他也知道自己沒有資格沒有能力守護好小桃,可如果在他生命裏,有這麼一刻,他能靜靜擁着心愛的女人,聽山風吹吟,也是奢侈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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