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三更桃花鼓 >第二百五十五章 夜半有偷襲
    趙光義擡手請林仁肇坐下,開始細細從天下局勢,各方兵力說起。趙光義沒有一味貶低南唐褒揚大宋,而是很客觀地在分析。從兵力,到政局,到經濟,到百姓,到民生

    連趙光義的侍從都納罕,這輩子聽趙光義的話都沒有這半晌說的多。倒像是故意在找話說似的。趙光義說得入情入理,又有幾分新奇的說法,林仁肇聽着便也沒有打斷,一邊聽一邊琢磨着,時間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近一個多近兩個時辰。趙光義說道:“我也不願說識時務爲俊傑一類的話。爲國盡忠必然是林兄的節操。但是國的範疇,比起蒼生百姓,又孰輕孰重呢如果國勢已是強弩之末,那一味的盡忠,就是辜負百姓。讓百姓早日過上安定康寧的日子,不比維持天下姓什麼更重要嗎”

    林仁肇沒有說話,趙光義說得好像無可反駁,但又好像哪裏不對。忽然從樓下衝上來一隊士兵,爲首的林仁肇認識,是祁正修那裏的人,看着趙光義說道:“哪裏來的賊人,蠱惑人心”說着舉起手中的槍便衝了過來。

    趙光義向後退了兩步閃躲開來,林仁肇這才發現屋裏的窗戶不知道何時已經全都關了起來,祁正修的人一吼,林仁肇纔回過神來,竟然讓一個敵國的說客說了那麼久,而自己竟然還聽進去了。但當時趙光義的神態、語氣和氣場,居然讓他絲毫沒有察覺。

    林仁肇反應過來要對趙光義出手,一旁趙光義的侍衛已經拼力打開了窗戶,趙光義和侍從飛身從二樓躍下,樓下就是他們的戰馬,一行人策馬而去。林仁肇要衝下去追,祁正修的士兵攔上了林仁肇:“祁大人說了,如果他跑了,林大人切勿去追。”

    這又是爲什麼林仁肇想不通。回想起祁正修囑咐他的話,心裏更加糊塗。祁正修是怎麼算到會有人和他攀談不過既然祁正修說不用追,那就不追了。林仁肇下了茶樓,騎馬回到了東郊的營帳。

    趙光義和侍從騎馬在常州城郊兜了個圈子,確定把祁正修的眼線甩開後,傍晚時分在城南山上的一座荒棄的破廟裏安頓下來。命人偷偷去客棧裏接了寅兒。

    侍從問着:“大人怎麼知道祁正修一定會出現”

    趙光義冷笑了一聲:“凡是我們想到的,他總會想到。不過可惜了,生在了南唐。”祁正修就像個鬼魅似的總能不期而至,趙光義如今也習慣了,只要做好提防祁正修就夠了。

    不多時,侍衛把寅兒接了回來。寅兒看着破廟幾分好奇,問着趙光義:“怎麼今天住這裏了”

    趙光義拍了拍寅兒的背:“以前沒住過吧”

    寅兒搖了搖頭。趙光義勾脣一笑:“那就試試。你會喜歡上住這裏的。”

    寅兒四處打量了一番,正中立着的泥塑正睜着眼睛俯瞰着衆生,寅兒一哆嗦,直接撲進了趙光義的懷裏,再也不肯下來:“大叔,我怕。”

    侍從逗得哈哈大笑,趙光義倒很自然地抱住了寅兒,對侍從吩咐着:“拿着銀子,去附近的人家要些喫的。”

    寅兒貓在趙光義的懷裏,探出腦袋去看看泥塑,又怕得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從手指縫兒裏偷偷看着。趙光義只覺分外好笑。他不知道是隻有寅兒這樣還是所有的孩子都這樣爲什麼他自己的兒子,他沒有發現這麼有趣的一面呢不由隨口問道:“小傢伙,你這麼每天趴在我身上,要不我索性把你帶回我家怎麼樣”

    寅兒一愣,伸手摸上了趙光義的臉,竟然長長嘆了口氣:“大叔,我捨不得你。”

    這小東西,還挺撓人心。一句話說的趙光義的心一抽。趙光義不禁把他揉得緊了些,沉聲道:“那就和我走。”剛纔那句他是在逗孩子,可這句他是認真的。以他在大宋的地位和實力,不愁給這孩子個好前程。

    寅兒鼓着嘴巴搖了搖頭:“那不行。我要找我娘。沒了我我娘會哭死的,我也會哭死的。”說着語氣有些失落,“我還想我爹。我爹上次說,等我會寫了祁字,他就回來了。可我已經會寫祁字了,他還不回來。我好想他。”

    祁趙光義全身莫名打了個冷戰,把寅兒放到地上,竭力平聲道:“那你寫寫,我看看。”

    寅兒在地上,用樹枝寫了個大大的

    “祁”字,又寫了個“遠”字,自豪地說着“這是我的名字。”又寫了個“祁正”,“修”字勾勾畫畫好久,也沒寫出來。嘟着嘴道:“我還是不會寫我爹的名字。”

    好像一盆水,從頭澆到了腳底,趙光義徹底寒涼了。天下的事,要不要他媽這麼巧趙光義蹲了下去,雙手緊緊捏上了寅兒的肩,聲音有些陰森:“你爹是祁正修”

    “疼”寅兒掙扎着,被趙光義的神情嚇了一跳,但還是點了點頭,伸出小手又要去摸趙光義的臉:“大叔,你怎麼了”

    趙光義騰地站了起來,皺着眉頭向後退了兩步,心忽然扯得生疼,不禁把面前這個孩子又打量了許久,沒錯了,那眉眼,那笑起來像小月牙,哭起來委屈帶倔強的眼睛,和小桃是一個模子。他是祁正修的兒子趙光義說不上自己是個什麼心情,緊緊攥着拳,一拳砸到了牆上。

    寅兒嚇得怔住了,過了半晌,才又顛顛地向趙光義跑過來:“大叔”

    “別過來”趙光義脫口便是冷冷的一句,寅兒站住了,一臉的驚愕。他不能理解剛纔還很親切的大叔爲什麼突然變了臉。趙光義的臉色像忽地罩了一層冰,心裏各種情緒糾結繁複,驚訝,失落,痛楚,不可置信混合在一起,讓他幾乎喘息不上。趙光義大步走出了破廟。

    寅兒在後面追着:“大叔,別扔下我啊,我怕。”幾乎要哭了出來,腳下一個不利索又是撲通一跤。

    趙光義心裏一疼,卻還是硬着心腸沒有回頭,對守在外面的侍衛吩咐着:“進去把那孩子看好。”說完快步走出寺廟的院子,一直走到半山的一座亭子,才縱身上了亭子頂,坐在那心裏一片荒蕪。

    他要怎麼辦來之前他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可現在他竟然在半路撿了祁正修的兒子。造化真是弄人。趙光義的腦子裏不停回想着寅兒曾經說的話,那些他爹他娘寵愛他到骨髓的話如今想來竟然字字錐心。趙光義坐了許久,直坐得全身寒涼,心也涼。

    侍衛從山下的人家買了喫的帶上來,卻到處找不到趙光義。寅兒嚷嚷着餓便先給他吃了。寅兒喫着還不忘瞪着大大的眼睛問着:“大叔哪去了”侍衛無法回答。喫過飯寅兒也不再說話,抱着膝坐在角落的柴草堆裏默默地等着趙光義,直到夜深困得靠在牆上睡去。

    直到後半夜,趙光義才緩緩走回來,步子沉沉。寅兒一撲棱從牆角醒來,揉了揉眼睛,看清走進來的人,鼓着嘴巴憋了半晌,才怯怯地喚了一聲:“大叔。”

    趙光義的神情變得很冷漠,很陌生。看了寅兒許久,才坐到了他旁邊,卻和他保持了一段距離,聲音也冷冷的:“快睡。”

    寅兒撲閃着大眼睛就那麼看着趙光義,想說話又不敢說,只好強忍着。直到天快亮了才又歪着脖子睡了過去。

    趙光義沒有看寅兒,那雙和小桃如出一轍的眉眼讓他的心疼得喘息不來。這麼多年,不管他怎麼勸說自己釋懷,都無濟於事。只要想到她,都有一股燃燒起來的火焰要把他吞噬。沒有她的日子,過得蒼白一片。如今又見到寅兒,他心裏那股狂熱又被點的熾熱,直燒得自己噬骨的疼痛。

    天快亮了,趙光義一夜未眠,頭有些發沉,正要閉上眼睛,忽然耳邊一涼,一個警醒睜開了眼睛,擦耳而過一把匕首。幾個黑衣人猛地從破廟門口竄了進來,守值的侍從也反應過來,追進來和黑衣人打在了一處。趙光義顧不得打鬥,一個箭步上去把睡在角落的寅兒一把抱了起來向外衝去。門外還伏着幾個黑衣人見趙光義出來立馬撲了上來,趙光義一手抱緊寅兒,一手掄起一杆長槍和他們打在了一起。

    趙光義帶着寅兒終究不方便,和黑衣人交戰了半晌,漸漸難敵圍攻,有些顧及不上。屋裏的侍衛把闖進去的黑衣人打倒後及時衝了出來給趙光義解圍,趙光義終於有個喘息的機會,急忙抱着寅兒衝到了院門口,拉起一匹馬飛上上馬疾馳而起。黑衣人想追卻被侍從攔着,情急之下衝着趙光義飛出去幾把匕首,又被侍從擋住揪打在一處。

    趙光義的馬跑得極快,不多時到了一片密林,趙光義勒馬停住,把寅兒抱下馬後,靠着樹坐了下去。寅兒看了看趙光義已經全是血的袖子,和自己身上的血跡,嚇得說不出話來。趙光義衝他擺擺手,低聲道:“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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