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三更桃花鼓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一紙文書暗送出
    小桃說罷,沒有直視趙光義的眼睛,轉身去旁邊饒有興致地拿着手中的梅花端看,細細去嗅聞。一身鵝黃的衣裙,淺粉色的披風,盈盈立在梅花邊,便是一首風韻的小詩。一旁的幾個書生看着小桃已經轉不開眼,紛紛說着要以這清雅的女子爲題作詩。

    趙光義冷冷掃了幾眼書生,站在了小桃身邊。那些書生看趙光義氣度清寒威嚴,自然不敢再明着看向小桃,看天色已晚,便也相約下山。趙光義方纔本是一句玩笑,看小桃認了真,便沉聲問道:“真想住在這兒”

    小桃點點頭,一邊撫着梅花,一邊有些落寞:“人生無常,難得此時你我閒暇,又有此刻良辰美景,若不珍惜,不是辜負了這份時光”

    小桃說得輕柔,讓趙光義心中不禁動容,是啊,他和小桃已經浪費了太多的時間,餘下的日子,縱然還有漫漫一生,他也不捨得浪費一點一滴。趙光義攬上了小桃的肩,溫聲低語:“好。”說着吩咐着跟上來的侍從,讓他們到山中的寺廟處去打問,請僧人給他們行個方便借宿一晚。

    落日餘暉脈脈,暮雲在山間開合,映着遠山層層疊疊,小桃偎在趙光義的懷中,看着遠山層雲,安心地閉上了眼睛,緩緩說道:“廷宜,這輩子這麼寧靜的日子,好少。”

    趙光義把小桃擁緊,沉沉笑了:“今後的日子,都會是這樣。”

    小桃身子微顫了一下,沒有接趙光義的話,反而呢喃道:“我真想念我們在雲灣村的日子,比如今還安靜,心也靜。”

    趙光義的心頓了一下,聲音有些暗:“我還是喜歡現在,那時的你還在病中。”趙光義沒有把話說的太白,那時的小桃腦子不清楚,心中的情感到底是給了他還是給了祁正修,他並不確定。

    小桃勾脣笑了:“是啊,那時是病着。但那時的情景卻烙在了腦子裏,反倒再也忘不了了。”雖說當時糊塗,但那情那景都成了和趙光義最美好的記憶。

    趙光義被小桃的話震了一下,心思倏地轉開。自己真是蠢,爲什麼要糾結當初她心裏把自己當成了誰總之從那以後,她記得的,便都是自己了。趙光義猛地把小桃揉進懷裏,力氣沒來由地大。心也跳得幾分快,在小桃耳邊動情地低聲問道:“唐人大多溫柔多情,又風流多才,你怎麼還會忘不了那時”

    能詩詞擅歌賦的李煜,會譜曲能弄笛的祁正修,倒真是溫柔多情風流多才。小桃俏然一笑:“總有那不開眼的,偏忘不了心思陰沉、又直爽暴戾的呆子”

    趙光義悶悶地笑了,把小桃用力揉着:“你眼裏的我就是這樣”

    小桃淺笑,向山下走去。趙光義跟在了身後,迎頭遇到了已探問回來的侍從,稟告着同僧人說好,可以借宿。並捐了些功德。趙光義點點頭,攬着小桃到了山腰的寺廟中。

    在寺廟中喫過齋飯,月圓如盤。山寺的夜晚有些涼,條件簡陋又沒有炭火可以取暖。小桃凍得直搓手,趙光義把小桃的手放到自己寬厚的手掌中笑道:“非要在山中留宿,貪圖清幽,這下凍得閒情逸致都沒了吧”

    小桃沉吟一笑:“纔不會。依然有。我還有個新主意呢。不如我們去買些酒,在月下邊喝酒邊再上山賞梅,喝了酒身上就熱乎了。你敢不敢”

    趙光義哈哈大笑:“我有什麼不敢的。只是你竟敢在這寺廟裏提喝酒,豈不是污了佛祖的耳朵”

    小桃掙開趙光義的手跑了出去,回眸一笑:“所以我們趕緊走,別在這裏對佛祖不敬。”話音剛落,已經輕盈地竄出了院子,跑出了寺廟。趙光義吩咐侍從下山買酒,追着小桃又上了山。

    到了山上,趙光義不禁屏住了呼吸。這趟石頭山遊玩,到了月下觀梅,纔算是不虛此行。他從不知道,梅花可以這麼美。平日裏在陽光下看的梅花,只能算是皮毛,只看到了形態。只有這月夜下,梅花的清幽、淡雅、傲骨,纔在月華的映襯下,把那份韻致凸顯無疑。

    “美嗎”小桃看着趙光義微笑。

    趙光義直直看着小桃,目光中的火苗已經燃起,沉聲道:“美。”頓了頓,牽上了小桃的手,“我看過的美景,都是你發現的。”他的性子素來沉寂,十幾歲跟着趙匡胤行軍

    打仗,除了國策兵書,腦子並沒裝太多的風月良景。可是自從遇到了小桃,就像撩開簾子,看到了一幅幅藏在後面的美景。七裏溪初見的清朗峽谷,雨後月夜下騎馬的雲追月影,雲灣村如雨的桃花都成了他忘卻不掉的景緻。

    到底是小桃帶他看到了美,還是因爲有了小桃才變得美,他分不清。

    侍從買了酒回來,小桃和趙光義喝了幾口,身上便熱乎起來。小桃不禁揮起了長袖,在月下的梅林間翩翩起舞。趙光義看得出神,這支舞他沒見過,很短,卻很傳神,柔婉中又帶着剛硬,和她之前在江畔給自己跳的又不同。那時的舞是柔婉無骨的,而現在這舞,柔中帶剛,有種很堅定的力量。趙光義不禁問道:“這是什麼舞”

    小桃沒有答話,一舞終了,把趙光義手中的酒囊拿起喝了一口,酒果然是驅寒的好東西。轉眸看着趙光義笑得悽然:“長虹臥波。”

    趙光義的眉蹙了起來,沒有說話。他不敢去想長虹臥波是什麼,但在他心中,總覺得應當是和他在花月坊見的那淫亂女子表演的什麼“珠圓玉潤”是差不多的。他沒有想到是一曲這樣的舞。

    小桃繼續緩緩道:“最初,只是因爲我救了一個孩子,情急之下用了腰帶,如練似虹。後來依照當時的情形做了新舞長虹臥波。這舞雖短,卻讓我覺得最爲不同。”

    趙光義只覺得心有些扯得麻,是他誤會了。他誤會的不僅僅是一曲舞,也許他誤會了很多東西。小桃的心裏,已經裝了太多的東西。趙光義嘆了口氣,聲音很沉:“跳舞,可以舞出情,一如你從前的舞。也可以舞出骨,一如你現在的舞。是嗎”

    小桃的心酥麻了一下,趙光義的話說到了她的心裏。小桃沉默了,趙光義也沉默了。過了半晌,緊緊攥上了小桃的手,聲音聽不出情緒:“你給自己揹負的太多了。”

    小桃答得蒼涼:“這都是註定的吧。”轉而淺笑道,“我說的是跳舞,你扯到哪去了。”

    趙光義沉沉笑了:“我說的也是跳舞。”頓了頓又道,“我還想說,你做了我的女人,我的妻子,以後便不需要再跳舞了。好嗎”

    小桃怔了一下,妻子她哪有資格做妻。以後不再跳舞小桃沒有看趙光義,輕輕點了點頭。

    趙光義心中輕鬆了起來,挽着小桃又在山上賞了半晌的梅花,喝了不少酒,直到子夜過後,纔在侍從的攙扶下回到了寺廟。佛門要清靜,給小桃和趙光義分別安排在了西側和東側的廂房。

    小桃和趙光義進了東廂房,把門關好。小桃把趙光義的外袍脫了,又加了兩牀被子,不多時,趙光義的呼吸變得均勻沉重。

    小桃把趙光義的外袍撿了起來,腰帶上的錦袋還帶着,摸上去裏面硬硬的,印章還在。小桃掩着自己幾乎要跳出來的心,把錦袋攥在手裏,輕輕推開東廂房的門,回到了自己的西側廂房。

    藉着月光,小桃顫抖着從袖中把早已寫好的出關文書拿了出來,從錦袋中取出印章,又從袖中取出自己的胭脂,將印章在胭脂中壓了壓,在文書末尾用力壓了上去。

    簡單的幾個動作昨晚,小桃已經全身都像水洗過似的溼透了。小桃把出關文書揣回自己的袖子。又走到東廂房,把錦袋和印章給趙光義繫到了腰帶上,把趙光義的被角掖了掖。走了出去。

    小桃一夜未眠,凌晨一早,便來東廂房把趙光義喚起來洗漱過一起下了山。趙光義急着趕到宮裏上朝,小桃便由兩個侍從護送着回府。走到馬市街一帶,小桃對侍從說道:“從前我記得這裏有家玉石店鋪,今天恰好出來,我想到那鋪子裏買些東西。”

    侍從面面相覷,趙光義曾經吩咐過不得讓桃夫人有任何差池,馬市街人多且魚龍混在,這擅自去了不知道晉王會不會怪怨。但這晉王又對桃夫人疼的緊,事事依照,連在山野寺廟住一夜這種荒唐事都能幹,想了想還是識相些,別違拗小桃的意思,便護送着到了馬市街。

    小桃來回看了幾家玉石店鋪,也都沒有看到滿意的。最後走到一間茶樓進去歇歇腳,讓侍從在一樓等着,自己上了二樓的雅間。前後不過是一盞茶的時間,又嫋嫋從二樓走了下來。對侍從笑笑:“也看乏了,沒什麼好東西。回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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