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絕望的屍體 >第二百二十二章 疑雲叢叢
    我回家詢問母親一些事情,但母親三言兩語就打消了我的一些懷疑,我驚佩我母親的表達能力,我母親長期習慣於家長裏短,訓練出一副絕好的口才,以至於向我解釋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時輕鬆自如。母親用一個左手右手的比喻,基本排除是二叔嚇死二嬸的可能性。

    “那麼,那一天晚上,咱村裏還發生了什麼事”

    “那就記不清楚了。”

    “你想一想,媽媽,你務必想一想,你的記性一直很好的,特別是對與咱家無關的事情。”

    “對呀,讓我想想。”

    母親已經將兒子成爲刑警的事情張家說到李家,說過一千二百遍了,現在她或許從我的臉上看出一種急切和嚴重,還有一個獨家新聞將由她作爲第一傳播人的那種興奮。

    “我想起來了,那天晚上要下雨,有三個收購藥材的人要住在咱村的謝貴家,住沒住就不知道了,但後來那三個人就再也沒來咱村子,從此再也沒來過,就像消失了一樣。”

    三個人三個骷髏我的心一陣緊縮,身子打了一個寒顫。

    “三個什麼樣的人”

    “三個男的,都是三、四十歲的人,聽說是河南人,推着小板車,經常來咱村收購藥材。”

    “他們經常住在我們村嗎”

    “不經常住,遇上天下雨才住。”

    “媽,這把斧頭要藏起來,不能大大咧咧地放在這兒。”

    我讓我娘馬上把斧頭藏起來。

    事情顯然不能這麼算了,我開始注意村裏面的一些人,看看有沒有讓我感到懷疑的,這個時候一個人的身影落入了我的眼裏,這個人就是謝貴,謝貴在村子裏住的離我家不遠,而這兩天謝貴家正在打井,是從外村請來的人打井。

    我們這兒偏僻,山上有一個水庫,通常我們都從水庫裏挑水喫,可近些年來,越來越多的人嫌那水庫的水髒,都要自己打井取水。

    其實那水庫裏的水都是山泉,碧清如洗,村裏人嫌它髒是說山上到處是墳,那些得肝癌胃癌腦溢血羊癲瘋的死後都埋到山裏,一場雨之後,那些從死屍上流下的水能不全部匯入這個水庫裏水庫裏的魚都比別處的肥,人不是魚哦,魚吃了這水會長膘,人吃了這水就要倒黴的。

    這水庫裏的水還能喝到目前爲止,還沒見村裏一個人得過比感冒更嚴重的病,已有三五人活過九十歲。但人的生活更多的是受心理支配,我在刷過死人骨頭之後的當天中午,面對白花花的大米飯嘔得死去一般,粒米未進,因爲看到那些米粒,就想起白花花的死人骨頭。

    當然,我相信水庫裏的水是乾淨的,在墳地與水庫之間,還有很長一段青山翠林,田野土壤,它們象人的免疫系統一樣二十四小時地工作着,爲我們攔截着各種病毒的滲入。

    村裏人也有疑心水庫裏的水有毒的,但很少有人打井,謝貴家爲什麼打井

    我故意路過謝貴家。

    謝貴向我遞上笑臉,論輩份,謝貴比我長一輩,我稱他謝叔。

    “謝叔,家裏打井啊。”

    “是啊,水庫裏的水髒呢。”

    “我幹了警察,才知道那水髒,人死了在水裏泡上一個月,肉就象進水的饅頭,鬆鬆垮垮的,輕輕一拽,就能揭起一塊來,你說讓死人泡過的水能不髒”

    我用眼睛逼視着他,看看他的反應。

    有一種人心理承受力差,自控力差,喜形於色,憂形於色;另一種人恰恰相反,泰山崩於眼前而不懼。這兩種人普遍存在於我們生活的人羣中,即使在偏僻的農村也是如此。當然,由於咱村偏僻,民風淳樸,人心都是一口向上冒清水的井,沒有控制閥門,很少人有這樣的自制力。我更希望眼前的謝貴也是這樣,但又恨不得他看到我象二叔看到鬼那樣的發慌。

    謝貴臉上堆着笑,看他臉上的表情,十分地自然,從容不迫。

    “我在縣裏帶回來好茶葉,等你家裏的井裏冒出水來,我用你的井水煮茶喝。”我說。

    “好啊。”謝貴答道。

    與謝貴的接觸還是讓我覺得有些異常,因爲我在他面前停留,他連熱絡一下都沒有,比如說一聲:“小林啊,今天咱家打井,殺了一隻鵝,你來咱家喫飯。”只是熱絡一下,並不是真請,請了我也不會真去,這樣的客氣話咱村幾乎每個人都會講的,但謝貴沒說,莫不是真有事情。

    而當晚謝貴卻盛了一大碗鵝肉送到我家。

    “是家裏殺的鵝,讓小林嚐個鮮。”

    “哪能。”我忙推讓。

    “小林你如今出息了,咱村裏難得飛出你這樣的金鳳凰呢,將來我那幾個兒

    子還要靠你關照呢。”

    “聽說他們的學習成績都很好。”

    “唉,將來還要你多幫忙。”

    謝貴撂下鵝肉就走了。

    看着謝貴的背影,彷彿他的舉手投足就有什麼異常,但認真琢磨,又難於說出什麼不同來。

    莫非那口井有什麼問題

    到了晚上,我實在睡不着,躡手躡腳來到井邊,那口井象一隻大眼睛睜着,放射出死一樣的光,彷彿骷髏樹上所有祕密都藏在這死光裏。

    四周望去竹林和樹林,月光下的竹葉顯示出難以想象的整齊劃一,神光離合,乍陰乍陽,顯現出奇特古怪的美麗。

    這時彷彿一個黑影在竹林間閃了一下,我趕忙擡腳去追,不覺腳下一滑,“轟”的一聲,整個身子就落入那口深深的井中。井底黑洞洞的,即使有什麼祕密,我也無法窺探,我的身子躺在一大堆粘土上,要不是這堆泥土,早就要成爲井下之鬼了。

    我怎麼掉到謝貴的井裏此時的我真如井底之蛙,哪還有一個刑警有神氣,擡頭看天時,竹葉在空中的碎影變得繁雜而凌亂,俏皮的顯示着它們的美麗和神祕,被切削的月光象碎銀子一樣地丟進井裏來,讓人彷彿感到抵達了冥府。

    我不敢叫喊,那個黑影如果發現我落井,如果折回身來,他可以迅速推下井邊的泥土,一瞬間將我活埋。我不敢叫喊,不能讓謝貴知道我落入井中,我必須等待,等待明天的來臨。然而,不久就有了腳步聲,那個聲音是直衝井邊而來的,我的心撲撲地跳將起來。

    “是誰井裏是誰是人還是鬼”是謝貴的聲音。

    “是我,小林,我掉到你家的井裏了。”

    “小林,這麼晚你怎麼到井邊來,你怎麼不喊人啊,幸虧我聽到你落井的響聲。”

    那個黑影在井沿邊立定身子,並探出頭來,那張臉象一張黑紙上胡亂塗描幾筆,根本沒有人臉的氣息,我感到恐懼,他會殺了我嗎會嗎

    “小林,我把繩子拋下來,你抓住繩子,可要抓牢了,我拉你上來。”

    果然謝貴拋下了繩子,我抓住繩子,迅速判斷出它的粗細曲直。據說佛陀普渡衆生,能將一根蜘蛛絲送入冥府,搭救那裏面的冤魂。我準確地判斷出救我之物是繩子而不是蜘蛛絲,判斷出救我的人是謝貴而不是佛陀。謝貴,他爲什麼要這樣做此時,他的力量幾乎接近於佛陀,因爲我手中的繩子不僅給我足夠向上的力量,而且牢實穩當,我幾乎沒費周折就順着繩子爬上井來。

    我有些尷尬,這個村裏的地面有無數個溝坎洞穴,可能是臭哄哄的茅坑,也可能水汪汪的深井,本村公民並無落井跌坑的記錄,何況我還是個刑警。

    “幾年不要村裏走,路都生疏了。”謝貴爲自己剛纔的難堪解嘲。

    此時,我真懷疑我原先的判斷,這個謝貴難道是製造三個骷髏的殺人犯

    我的消失引起母親和二叔的不安,如果我再不回來,他們就要派人去找,我狼狽不堪,又不好意思將我落入井裏的事情講給他們聽,爲了轉移他們的視線,我讓我娘把那把斧子再拿出來給我看。

    他們都認爲我一定是有什麼新的發現,其實,我只是想轉移他們的視線,我自八歲那年算命先生算過命以來,還從未落入如此尷尬的境地。

    我忽然一驚,拍案而起,嚇得二叔不知所措。

    “媽的,我終於抓住狐狸的尾巴了。”

    “怎麼了”

    “你們看,這把斧子的斧柄,只有左撇子長期使用,纔會形成這樣的握痕,使用這把斧子的是一個左撇子,咱村裏有誰是左撇子”

    二叔和我娘不語。

    “謝貴是左撇子”我問。

    二叔和我娘都不約而同地點點頭。

    那個打井的謝貴、端鵝肉的謝貴,剛纔將我從井裏拽上來的謝貴,每次與他接觸,我不就感覺到他身上那種莫名的與衆不同麼他有什麼與衆不同的,彷彿他曾左手嚇死了右手,以至於他做任何事情都會伸出左手。

    難道真的是他我不忍心這樣想,我能感覺出他拽我出井時那毫無猶豫的力量,那力量之中抑或包含某種善良,罪惡如一口深井,即使一名刑警也無法感知它的深度。

    畢竟剛纔他救了我,如果他是兇手,他可以作另一種的選擇。塌天罪惡往往將一個人的心變成爲無底的深井,你落入他的井中,卻無一絲的傷害,僅僅你因爲你是刑警

    但是,我清晰地感到,他拋下繩索的力量分明是左手發出的。

    他離我追尋的目標彷彿更近了一步,又彷彿更遠了一步。

    我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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