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人算不如天算 >79,月亮終於圓了。
    part 79

    溫惜因爲阮咸的事早已焦頭爛額,她絕沒有想到原本還能替她出謀劃策的宋儒儒會跌入深淵,這擺明了是要和她一同赴死啊

    如果說痛苦可以像痛感一樣劃分等級,那麼溫惜覺得失戀是小於知道身世的,而像宋儒儒這樣因爲知道身世而導致失戀,痛苦程度就11>2了。

    其實關於母親宋佳寧的去世,除了親歷火災現場外,宋儒儒因爲年幼所知甚少,她從來都不知道在母親遇難時還有另一個人與她在一起,她更不曾想過那個人竟然會是修頡頏的父親。

    那個出軌、意外身亡、給修頡頏和他母親帶來無盡痛苦的指揮家。

    剎那間過往零星的記憶都被拼接起來,母親工作的音樂廳,她在後臺喫的肉糉,前臺氣勢磅礴的樂曲,起火時母親身後倉庫裏隱約可見的人影。

    舊時的報紙泛了黃,連油墨都帶着腐朽的氣味,上面的字跡卻依舊如新,宋儒儒一行一行極認真地讀下去,字字誅心。

    她記得修頡頏在節目上說過,“結婚十年後因爲我父親出軌,我母親就提出了離婚。”他還單獨向她坦白,“在我很小的時候他因爲意外去世了,他留給我最後的話是一句騙我的謊言,所以我之前對於撒謊這件事很抗拒”

    在他家喫飯的那天,邊教授也與她說過,“過世是過世了,可給他們母子的影響不太好風言風語、人言可畏你也能想象。在我們家,除了頡頏的父親外,小三啊,情婦啊,也是絕對不能提的。”

    那些話她當時聽着像是離她很遠的故事,此刻才明白她本就是故事裏的人。她舉起報紙,強忍着眼淚問月真師傅和邊堯,“報紙上寫的與修翼共死的情婦宋某就是我媽媽,對嗎”

    邊堯不知該如何回答,月真師傅也陷入了沉默,宋儒儒緊咬着下脣直到舌尖嚐到淡淡的血腥味她才感到疼痛,“你們都不說話那便是了,對嗎”

    “你媽媽確實是和修翼一起遇難的,但說她是情人我覺得不一定”月真師傅欲言又止地說道。

    宋儒儒放下報紙,點了下頭,“好,我不相信記者的話,那你說她不一定是情人有什麼依據嗎”

    “她不是那樣的人。”月真師傅很篤定地搖頭。

    “我也不希望她是那樣的人。”宋儒儒深吸一口氣,目光清透得像冰一樣,“可爲什麼她去音樂廳工作的時候就是修頡頏父母鬧離婚的時候,爲什麼她不肯帶我去她工作的地方,爲什麼他們死的時候會抱在一起,爲什麼我從來都不知道我父親是誰”她的聲音由低轉高,最後一句幾乎是嘶吼。

    “儒儒,你不能這樣說你的媽媽”月真師傅急了,慘白的臉漲得通紅,不似平日的慈祥和藹。

    外面像是又起了風,窗戶留有縫隙,冷冽的風一下鑽進來,病房的四個人都被冷風凍住了似的,一寸一寸蔓延了全身,無法動彈,也沒有一個人說話。

    隔了好一會,宋儒儒苦笑了一下,眼底翻涌的淚水是她全身唯一的溫度。她的聲音沉重如鉛,明亮的雙眼也被籠上陰霾晦暗無光,她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說,像是有一雙手狠狠伸進她的喉嚨,堵住了她的嗓子,伸進她的胸膛,捏住她的心蹂躪,讓每個字都帶着致命的疼和喑啞的絕望,“我是世上最不願意這樣說她的人”

    她比任何人都要愛她的母親,二十年來她每一天都會想起母親,從睜開眼到閉上眼,在夢裏,在每一個與母親有關的瞬間。其實溫惜比她看得透徹多了,一位母親若是從不告訴孩子父親是誰,那必然不會有什麼好事,不是孩子的身份見不得光,就是母親自己見不得光。

    長大後她也有過各種猜想,但最終她都選擇了相信母親,尊重母親,不去探究母親的祕密。可是諷刺的是,所有的相信和尊重得到的回報卻是欺騙和羞辱。她驀然就理解了修頡頏的耿直,是被騙得太苦了吧,因爲遍體鱗傷纔會每碰一下都是蝕骨鑽心的劇痛,所以只能從此以後不再觸碰謊言。

    “儒儒”溫惜鼓起勇氣走過去輕輕攬着她,“你要是難過可以哭出來的。”

    宋儒儒卻比任何時刻都更決絕地搖了搖頭,“我沒有哭的資格,被

    傷害的人才有資格哭泣和控訴,而我不是。”

    “其實這都與你無關。”邊堯走上前安慰她,可他的聲音裏明顯帶着猶豫,說出這句話他並沒有100的把握。

    宋儒儒慘淡地說:“這世上任何人都不會比我更有關係。”小時候母親常帶她去廟裏請香,在寶相莊嚴的菩薩面前虔心叩拜。月真師傅常給她講佛經故事,說是壞人遇到菩薩一定會受到懲罰,所以只有好人才敢與菩薩對視。可這世間終究是沒有神佛的,就像沒有命運一樣,那些她曾以爲是命中註定的事到頭來也不過是人爲罷了。

    母親若是與修翼毫無關係,就不會去音樂廳工作,也不會散場後遲遲不離去,那麼就算失火也不會奪走她的生命。宋儒儒悲痛的發現,她就連怨恨也不過是怨恨母親爲此失去了生命,留她獨自一人在人世生存。她做不到真正的恨,母親給予了她全部的生命,她們相依爲命六年,是最親密無間的母女,母親走了,留下她一個人,她孤單又勇敢地活着,彷彿一個人可以承載兩個人的生命,因爲她本就是母親生命延續。

    宋儒儒走到月真師傅身邊慢慢蹲下身子,靠在病牀上,她覺得很累,兩條腿已經無法支撐她的身體,像是壓着千斤似的。“師傅,你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你說修頡頏和我八字相剋,你說邊堯也克我,都因爲他們是孟秋老師的兒子,對嗎”

    “儒儒,我想瞞你一輩子的。”月真師傅不似宋儒儒倔強,即便她是早已將悲歡離合看透的出家人此刻還是忍不住落淚,像是心疼,亦像是悔恨,“我不想任何人知道,我和你媽媽都希望你能夠幸福”

    “可我遇到了修頡頏”她念起那個名字時心像被冰錐紮了似的徹骨鑽心,“所以我就不可能幸福了。”

    她記得他清逸明朗的微笑,記得他澄澈深邃的眼眸,記得他空靈雋永的嗓音,記得他寬厚溫暖的手掌。他對她說,宋儒儒,我喜歡你。宋儒儒,我要你做的女朋友。宋儒儒,我們一起喫月餅看月亮吧。

    “因爲我不可以喜歡他,他也不會再喜歡我了”她知道這一次絕不是以前賭氣的話了,修頡頏也不會再認錯說喜歡她了,因爲他沒有錯,錯的人一直都是她。

    小時候她不聽母親的話總是分不清左右,長大後她不聽月真師傅的話沒有遠離修頡頏,大人們總是告訴她一條對的路,可她每一次都選錯了方向。

    窗外已經暗了下來,湛藍的天空皓月千里,她想起兩天前她伏在窗前等月圓,現在月亮終於圓了。

    邊堯回到家的時候,熱騰騰的一桌飯菜已經準備好了。只是家裏的氣氛並不好,邊舜靠在沙發上小聲抽泣,孟秋和邊立心坐在一邊哄她。就連素來目空一切的修頡頏都神色嚴肅,認真思考着什麼。

    一見邊堯回來了,孟秋立刻衝上前把他拉了過去,絲毫沒有留意他臉上覆雜的神色。“邊堯,你可回來了,一起來想想辦法吧。”

    邊堯心裏有事,見到全家如臨大敵,莫名發虛,“出、出什麼事了嗎”

    “阮教授說她不教舜舜了演奏會也取消了”孟秋看起來比當事人還要激動,“但她又不說原因,這叫我們如何是好”

    邊堯稍稍平定了懸起的心,也在沙發上坐下,“怎麼會這麼突然舜舜不是剛回來麼,是不是演奏會有了其他人選”

    邊舜連連搖頭,“我問了同學,阮教授並沒有推薦其他人替代我。”

    “這事雖然突然,但肯定有原因,眼下我們猜也猜不出來,還是等假期結束我和你媽媽一起去趟學校,見見阮教授問個清楚。”邊立心站起身來,“先喫飯吧,不管如何節還是要過的。”

    邊堯因爲父親最後的一句話瞬間失神,他想起自己離開醫院時宋儒儒也說了一樣的話。當時她拿出一碟碟精美的菜餚在病牀前的餐桌上鋪開,堅強得彷彿心是鐵鑄的,刀槍不入也不會有任何疼痛,她說,“不管如何節還是要過完的。”

    她還是那個倔強極致的宋儒儒,她再也不會讓任何人看到她流淚,包括修頡頏。

    我儘量,下手輕一點,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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