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人算不如天算 >109,應該可是卻沒有
    part 109

    阮咸記得她將溫惜放在福利院門口的時候,恰恰是黎明之前,是一天中天空最黑的時候,音樂廳的火漸漸小了,滾滾的濃煙不斷翻涌上天,周圍的空氣裏都彌散着灰燼。

    她抱着孩子在馬路上一步步往前走,卻不知道盡頭在何處。

    最後她在福利院門口停下,隔着鐵柵欄向裏面看去,空地上有秋千、有滑梯,還有蹺蹺板,孩子在裏面玩會開心嗎即便沒有父母,也可以成長嗎

    她的目光落在柵欄兩側的紅色橫幅上,白森森的路燈下,熱鬧的紅底黃字都變得黯淡極了,橫幅上寫着:關愛孤雛,情滿人間。

    “孤雛”她輕輕念着這兩個字,低頭去看懷裏的孩子,孩子還那麼小,軟軟的蜷成一團,可孩子已經沒有父親了,而她又做不了一個母親,她做不了

    她只能將孩子放在門前冰冷的水泥臺階上,孩子哭累已經睡着,全然不知自己已經離開了母親溫暖的懷抱。

    阮咸記得自己對孩子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媽媽以後一定會來接你的”

    二十年來,她確實不顧一切地找孩子,也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孩子,可是孩子卻不愛她,還親手將她推回了掙扎二十年才擺脫的噩夢。

    一切都是她的報應啊。

    太多的畫面涌現在眼前,阮咸只覺得天旋地轉,她胡亂中好像抓住了什麼纔沒讓自己摔倒在地,等她緩過神來,才發現是宋儒儒扶住她的。

    一直以來她都不敢去看宋儒儒的眼睛,而此時那雙眼眸就在她眼前,墨色的眼瞳和宋佳寧一模一樣,“對不起”她聽見縹緲的聲音從自己口中發出,然後眼前一黑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阮咸醒來的時候,眼前是一片白色。

    是在做夢嗎

    她艱難地坐起身來,就看見坐在病牀邊椅子上的溫惜。

    “溫惜”阮咸叫了她一聲,覺得自己心神俱碎。

    “你說反正大家都認爲宋佳寧是小三,儒儒和修頡頏也不會因此分開,如果我把這件事說出去,全世界都會知道我有這樣一個母親,我的事業、我的前途都會受到影響。”溫惜語調平緩地說,“你的話我回去之後想了很久,你說的確實有道理,可你卻忘了一點”

    阮咸說不出話來,只有眼睛微微眨了一下。

    溫惜看着她一字一頓地說:“我不是你,我也一點都不像你,你是給了我生命,可在你拋棄我的時候就已經把給予的生命收回了,所以我和你是沒有任何相似之處,也沒有關係的兩個人。”

    “你所有的理由都是藉口,你只是自私,只爲自己考慮,年輕的時候你爲了獲得演出機會接近修翼,你爲了不讓他拋棄你非要生下孩子,你知道他出事就把我丟掉,到如今,儒儒的媽媽因爲你背了二十年的黑鍋你還想要繼續隱瞞,你看到儒儒的時候不覺得心虛嗎不覺得愧疚嗎還是你這樣的人根本就沒有良知”

    溫惜的話一句接着一句,不給阮咸任何喘息的機會,直到她全身僵硬,臉色煞白,只有牙齒止不住地瑟瑟發抖

    “被自己的女兒這樣說很難過嗎”溫惜反問她,“那你有沒有想過,二十年來有多少人詆譭過儒儒的媽媽你的難過和她相比算什麼呢”

    “我本來覺得我沒有顏面去見儒儒和其他人的,但我後來想明白了,即便被人家知道又如何,即便全世界知道我有你這樣的母親又如何我是會無地自容,但我起碼不會一輩子活得卑劣畏縮,不會用別人的痛苦來換自己的光彩。”溫惜說完最後一個字,對着病房門外叫了一聲,“你們進來吧,她已經醒了。”

    病房門開,宋儒儒、修頡頏、孟秋和邊立心才走進來,之前阮咸在電視臺暈倒,他們七手八腳將她送來醫院,就趕緊通知了溫惜。

    溫惜看了一眼宋儒儒,神色有些不自然,她輕咳一聲說,“吶,我很坦白的,她雖然生了我,可我和她不一樣,你要是因爲這個和我絕交,那你就太小心眼了,你得學學大可愛啊”

    溫惜的一句話,立刻就把情緒壓抑的宋儒儒弄笑了,“我爲什麼要學他啊,他是你哥哥好不好,你倆當然想法一樣”

    修頡頏看向阮咸,又指了指自己和溫惜,“她是我妹妹嗎”

    阮咸緊抿住顫抖的雙脣點了點頭,繼而連聲爲女兒辯解,“她那時候很小,她什麼都不知道”

    溫惜卻沒有領她的情,只是冷冷地說,“是啊,那時候我才半個月大,儒儒才六歲”

    宋儒儒輕輕拉了溫惜一下,阮咸難堪地低下頭,“是,那時候你們都還小那時候我就和你現在差不多年紀,剛剛二十歲,一心想要登臺演出,一心想要揚名立萬”

    “現在你都實現了。”孟秋說道,“

    其實你可以再等等的,等到該得到一切的時候,再理所應當的得到,不是更好嗎”

    阮咸自嘲地苦笑了一下,“人生不就是這樣嗎,每個人都是第一次,大家都沒有經驗,選對路的人可以侃侃而談成功的經驗,就彷彿這條路他曾經走過一樣,選錯的人就會不斷懊悔,彷彿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就不會那麼做。”

    “可如果我有一次重來的機會,我可能還是會那麼做,因爲我太愛古琴了,我比任何人都迫切渴望成功,渴望被認可,我不會放棄一切機會,哪怕日後會吞下惡果。可我唯一後悔的是拋棄了我的孩子,我很早就後悔了,只是我去找她的時候她已經被領養了。”

    她說着看向孟秋深深地低下頭,“破壞你的家庭我很抱歉,是我當時太過天真,以爲自己可以取代你,但是我錯了。其實修翼後來並沒有騙你們,你提出離婚他就慌了,他也沒有和我再來往,也不讓我生下孩子,就連那天晚上他也是一心要回家的,只是我沒有遵守承諾。”

    在電視臺剛剛知道消息的時候,孟秋的情緒很強烈,不斷地抓着邊立心質問,質問那些她二十年來都無法釋懷的問題,可到了此時她纔開始理解頡頏說過的話,過去永遠是存在的,但卻不能改變今後的人生方向。“如你所言,人生都是第一次,其實我也沒有很後悔的事,破壞我家庭的人也不單單只是你,還有修翼他自己,他雖然沒有再欺騙我,但還是背棄了我們最初的誓言。”

    “所以我不後悔和他離婚,我也絕不會原諒他的背叛,我只是後悔那天晚上我沒有去聽演奏會,他邀請過我,可我拒絕了。我也不會原諒沒有去的自己,不會原諒他,也不會原諒你。”

    “我不能對你做什麼,也沒有精力去打擊報復你,我只希望你可以從我的人生永遠消失,無論日後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想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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