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風雪天氣，天色已然黑了下來，村子裏已經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燈光，稀稀落落的，卻給人一種很溫暖的感覺。
上官凝是第一次來，詢問了一些村子裏的人和事，對那道裂縫也是有些好奇的，可因心情的原因，大家並沒有多少談話的興致，孟凡不鹹不淡的說了兩句搪塞了過去，隨後就直接進了村。
在孟凡的授意下，劉二邪直接將車開到了張婆子家門口，讓他們意外的是，一個獨腳老人，拄着柺杖，正站在風雪中，向他們這邊望了過來……她身上覆着一層白雪，應該是等了很久了，或許是無時無刻都在等，身影看起來有些清冷，孤單，又蘊着一抹倔強。
孟凡抱着小溪下車之後，老人便迎來過來。
“睡着了？”
“睡着了。”
“玩得開心嗎？”
“很開心。”
“好好！”
老人領着孟凡，打開了小溪房間的門，手一直在抖，嘴裏忿忿說了一句：“真冷，今年的雪來得有些早了……”
進屋之後，孟凡望了一下屋內熟悉的擺設，還有地上那道和腐屍廝殺而斬出來的劍痕，輕嘆一聲，將小溪小心翼翼的放到了牀上，又將那一襲水晶長裙拿了出來。
“婆婆，小溪睡前很喜歡這件裙子，幫她穿上吧。”
“好好，真漂亮，花了不少錢吧？”
老人的神色一直很平靜，看不出什麼情緒，平靜的都有些過份了，她拎着那長裙，手指在布料上摩挲着，水晶在光線裏散射好看的光暈，像是漫天繁星一樣，亦真亦幻的，屋內的老人讚歎着，也沒避諱什麼，當着孟凡的面就開始幫小溪換衣服，衣衫一件一件褪下，露出小溪潔白的脖頸，玲瓏的鎖骨，胸前的美好……只是，老人的手是一直抖着的。
孟凡不忍再看下去，怕離不開，怕忘不掉，怕沉淪下去……背過身，知道婆婆的心情也不好，深吸了一口氣，語氣溫和的說：“婆婆，你是可以……哭出來的。”
老人的身體一頓，扭頭看了一眼孟凡的背影，嘴角扯了扯，頓好好一會兒才說：“哭啥，小溪又不是第一次睡過去了，家裏也不是她一個人睡着，老身看得開，這不是還有你嗎，好好去外面闖，下次回來，就把小溪救醒過來……”
“好！”
孟凡點了點頭，只說了一個字，這個字卻彷彿有千斤重似的，讓他呼吸都困難了起來，視線望向了門口，心飛了出去，越過山川河流，越過五湖四海，彷彿在尋找着什麼，也彷彿是在詢問着什麼：“能幫我救一個人嗎？讓我死都行……”
“漂亮，漂亮！”老人幫小溪換好了衣服，嘖嘖讚美起來，“小溪沒白跟你，這件裙子是她打小以來，穿過最好看的裙子了……”
時間猶如凝固了似的，一分一秒走得很是艱辛，孟凡不知道是怎麼從小溪的房間裏走出來的，也不知道是怎麼將最後一眼從小溪臉上移開的，他只知道幫小溪蓋上被子的時候，整個世界都消失了……
“孟凡，車裏還有朋友？”老人站在門口問道。
“嗯，二邪和一個朋友。”孟凡說道，“我在幫那個朋友做事，想通過他們闖出去。”
“好，好好幹！”老人點了點頭，又問，“還沒回家吧，別回了，在老身這裏喫頓飯，接風的宴席，自從你走了之後……老身就已經擺上了，知道你隨時都會回來的。”
“好。”孟凡說道。
風雪滿天，孟凡帶着上官凝和劉二邪，跟着老人走進了後院，後院裏擺着一張桌子，桌子上擺滿了酒菜，放着幾瓶酒，已然被大雪覆蓋了，菜也早已經涼了，一如漫天雪花的溫度，可看到這些菜，孟凡心裏就沒來由的溫暖了起來，笑了笑，在風雪中坐下了，他知道，老人早已經準備好迎接這一刻了。
“不知道有貴客來，我去拿筷子。”老人看了一眼上官凝，蹣跚的拄着拐，又拿來了筷子。
風雪之中，這一幕看起來有些奇怪，有些不同尋常，沒有人會在大雪裏喫飯的……上官凝掃了掃凳子上的雪，坐了下來，看着老人，看着孟凡，她並沒有說什麼話，可慢慢的，她竟然覺得，這一切本該就是這個樣子，這樣子纔是對的。
至於院子中間那具黑色棺槨，看起來也並不那麼惹眼了。
“二邪，把酒打開。”老人招呼着，也坐了下來，“這些都是小溪愛喫的，大家都嚐嚐，咱們熱鬧熱鬧。”
“好。”孟凡掌心燃起地火，一一從飯菜上撫過，菜香就飄了出來，縷縷白氣消散在風雪中，讓人聞了，見了，心中莫名的安然了下來，夾了一筷子菜放進口中，孟凡說了一句，“果然好喫！”
菜熱了，酒倒滿了，三個年輕人和一個老人，就在大雪紛紛中暢飲了起來，在風雪中，在眼下的境況下，這一幕看起來並不違和，倒有些江湖兒女不拘小節的意味在裏面。
老人的酒準備的很足，這一天是孟凡喝得最多的一次。
散場的時候，老人單獨將孟凡留了下來，抓着他的手說：“孟凡……可不可以叫我一聲……奶奶。”
孟凡緊緊握着老人的手，點了點頭，隨後竟屈膝跪地，磕了兩個頭：“奶奶，孟凡和小溪給您磕頭了。”
老人仰起臉，望着雪花飛舞的夜空，長長吐出一口氣，渾濁的眸子裏流出兩行熱淚，將孟凡拉了起來：“再答應老身一件事，走了就不要再回來看小溪，哪怕是想她了也不能回來……直到你可以救醒她的那一天。”
“……好。”
孟凡想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凝視了老人一眼，身影消失在了漫天大雪中……身後突然傳來了老人極力遏制着的哭聲，她將陪伴着兩個睡着的人，繼續活下去，孤獨得像是一個人。
孟凡出來的時候，上官凝正站在外面等，懷中還抱着小孩。孟凡知道她想做什麼，衝着她點了點頭，並塞了一個布包給她，沉聲說：“辦完事，將錢給了老人，剛纔沒機會給。”
上官凝點了點頭就進去了，回來的時候，臉上是輕鬆的，懷裏抱着一縷如琥珀般清澈的魂，是那個小孩的。
“小孩的屍體我毀去了，只留了魂，然後需要溫養他的神智了。”上官凝說這話，因喝了酒，臉色殷紅，“接下來你要回家看看嗎？”
“不回了，直奔虎陽市。”孟凡靠在座椅上，沉沉的閉上了眼睛，他說，“喝了酒有些困，我先睡了。”
劉二邪因開車來的，倒是沒怎麼喝酒，只是在半途將車開到了自家，將車上的東西搬了下來，和婆娘交代了幾句，便離開了。
女人在風雪中望着離去的劉二邪，輕聲說了一句：“二邪，賺了錢就早點回家陪我……”
回家之後，她便抱着男人送給她的衣服哭泣了起來，她長這麼大，從未見過這麼好看的衣服。
第二天，女人將二邪帶回來的東西給了孫村長，孫村長清點之後，贈予了村子裏最需要的人，那些人捧着手中華貴到極致的東西，良久回不過神來，只是心中浮現出了一個人的名字……孟凡。
回到虎陽市的時候，已是半夜，因小雨的原因，孟凡婉拒了上官凝入住大酒店的請求，再次入住了那個賓館，卻發現小雨不在，直到第二天小雨依舊沒有出現，他知道小雨一定是出事了，因爲小雨答應過他，會一直在房間等他的。
隨後，他便去了賓館前臺，一番旁擊側敲之後，終於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前臺小姑娘告訴他，有個道士幫賓館抓了鬼，收費低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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