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凡走到外面深吸了一口氣,環視了一眼這處蘇珮特意爲她準備的宅院,苦澀的笑了笑,或許短時間沒辦法回來住了,真有些對不住蘇珮。
又想着他剛剛在蘇珮臉寫了那麼多字。
也不知道她明天看到會是怎樣的一副表情。
哎,可惜看不到了。
肯定很好玩。
孟凡瞅了一眼夜空,有着世俗界看不到的璀璨星光。
考慮到此行必定兇險萬分,他已不打算乘坐鬼雕了。
鬼雕救過他幾命,立下了汗馬功勞,將它留在馭獸門安度餘生,是對它最好的安排,以前在世俗界時,從未感覺到鬼雕能力不足,可到了修煉界,一再遇到強大的敵人,鬼雕也一再受傷,接下來的路,它已經不適合走下去了。
有紙雕替代它好。
想到替代這個詞,孟凡又笑着搖了搖頭。
這片天地,大多東西都可找到替代品,甚至原來的還好。
可有些東西卻是無法被替代的。
煢煢白兔,東走西顧;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孟凡身形拔地而起,如冬日飛雪般,翩然灑脫,幾個飛掠,便已經飄落到了門派廣場旁邊的一座大殿,從乾坤空間取出一瓶酒來,痛飲一口,在皎潔月光下自語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嚓嚓!”
一陣擦洗的聲音驀然從廣場傳來。
孟凡低頭一瞧,微微怔了怔,只見一個老人家,正坐在廣場擦洗地面,身旁放着一個水桶,那地面有一大片血跡,是他前幾天在承受所有弟子詛咒時,流下的。
或許是因爲想留作紀念,弟子們一直沒捨得清洗。
“老寧。”
孟凡彎了彎嘴角,想着臨行前再和寧正安喝口酒也是不錯的,從大殿輕輕落下,將酒遞到了寧正安面前,笑道:“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老寧,趁着月光正好,來,喝一口酒。”
“好!”
寧正安似乎對孟凡的到來並不意外,甚至都不問他的身體情況,拿起酒瓶,仰起脖子,咕嚕咕嚕,喝了起來,竟然直接喝了一多半,將酒瓶還給了孟凡後,罕見的說了一句髒話:“真特麼的過癮,以後很難喝到了!”
而後,他又認認真真的擦洗起地面來。
從始至終都未曾看孟凡一眼。
“老寧。”孟凡坐到寧正安旁邊,“擦這些作甚,下場雨自己乾淨了。”
“孟老弟。”寧正安一面擦,一面說着話,“那幫小子們捨不得擦,可老哥卻非要擦掉不可,什麼他娘紀念不紀念的,老哥不忍心看着你流的血在這裏……經受風吹日曬的。”
寧正安嗓子沙啞了起來,像是心頭堵着一口氣:“老哥看着……難受。”
孟凡瞧了一眼寧正安鬢角的白髮,在月光下如同覆了一層白霜,狠狠往嘴裏灌了一口酒。
“少喝點!”寧正安擦洗血跡的那隻手,被血染紅了,沉聲道,“待會兒你還得趕路,萬一醉倒在路邊,被鎮的婆娘扛走了,可別指望着老哥去救你。”
“咳咳!”孟凡喝嗆了,緩緩道,“你知道了?”
“自從你坐進陣法那一刻,老哥知道你要走了。”寧正安苦澀一笑,“平時你小子總是嬉皮笑臉的,裝得跟一個混球似的,恨不得佔盡天下便宜,可遇到大事大麻煩,又總是護着自己人,怕他們喫虧怕他們丟命,老哥又不是傻子,豈能看不出來,要不然還怎麼做你大哥。”
“滾蛋!”寧正安低着頭,笑罵道,“你跟蘇珮丫頭抱了兩晚還不夠嘛!還要佔老哥的便宜……唔……”
說着話,孟凡已經將他緊緊抱住了。
“老寧,這次麻煩太大,我罩不住了,得跑路了,同時還要去找蘇掌門、路道遠他們。”孟凡越抱越用力,哪管寧正安受不受得了,“我走了之後,你多多保重,遇到麻煩也別逞強,能喫虧先喫點虧,等兄弟回來,再幫你把便宜討回來,你也彆着急經脈的事,我會盡快想辦法……”
寧正安任由孟凡抱着,緊閉着佈滿褶皺的眼皮。
良久後,孟凡鬆開了手,寧正安心裏咯噔一下,聽到孟凡說:“老寧,走了。”
夜風拂過,身邊已經沒有了孟凡的影子。
寧正安終於敢睜開了眼,用染血的手用力按着胸口,淚流滿面。
他方纔不敢看孟凡,是怕一看到他那張臉,會早早哭出來。
一個老人家,獨坐在月光下,很快哭得什麼都看不到了。
孟凡乘雕,一飛沖天。
明月如玉盤,有雕影飛掠而過……
正當孟凡此離開之際,又突然想起了什麼,操控紙雕,俯衝到了山下小河邊的養豬禁地旁,徑直走進了那個山洞,一個人正在那裏收拾着東西。
“秦河。”孟凡輕聲道。
“啊?”秦河一愣,隨即驚喜起來,在衣服擦了擦手,抱拳施禮道,“是師祖來了,師祖的身體好些了麼?”
“無礙了。”孟凡擺了擺手,瞧了一眼洞壁掛着的野豬頭顱,走前去,拔下一顆野豬的獠牙來,在掌心輕輕握住,注入了一絲五靈之氣進去,遞給了秦河,“將這個交給你師父,讓他以此領悟馭獸之術,再轉告他,照顧好我那個二邪兄弟,他隨後可能會到馭獸門任職。”
“明白。”秦河將獠牙接過來,小心翼翼的放到了衣服裏。
再擡頭時,孟凡已經走了……
秦河急忙跑到山洞外,望着彌散着美麗月光的夜空,躬身深深一拜。
他從未如此虔誠的拜過一個人。
而那個人,值得他一拜再拜。
“孟凡!”
蘇珮忽然從夢驚醒,一摸身邊,空蕩蕩的!
“孟凡,你這個混蛋!”
蘇珮焦急的看了看屋子,沒有孟凡,跑到院子裏,還是沒有孟凡,而後又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一直跑到了廣場,仍然沒見到孟凡的影子,眼淚啪嗒啪嗒順着臉頰落了下來。
尚未離去的寧正安瞧了一眼蘇珮:“別找了,他已經走了。”
蘇珮擡起衣袖,擦了擦美眸:“他怎麼可以這樣,走可以,爲什麼連句再見都不說?”
寧正安向蘇珮身邊走了兩步,瞅着她花呼呼的臉,說道:“咋沒說,他對你說的話,對老哥我說的還多呢,你還不知道麼?你最好回去照照鏡子,千萬別哭花了臉。”
聽了寧正安的話,蘇珮愣了愣,突然意識到什麼,急忙轉身又跑回了孟凡的屋子,站在鏡子前一看,美眸倏地睜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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