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種極度痛苦，極度愧疚的表情，很容易讓人誤會他極有可能會突然自殺，好尋求解脫。
“他跟我經歷很是相似啊”孟凡在心頭輕嘆。
他們皆失心愛之人。
生活在深深的思念和痛苦裏。
若非有心念支撐着自己，怕是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孟凡的信念是救小溪；
方閒雲除了想救醒妻子，還想照顧好自己的兒子，更是容忍着兒子的一切，不計較兒子做的事過不過分。
這是一個傻父親。
一個可憐的父親。
孟凡還是有些疑惑，醉酒男子將他弄到這片世界的真正用意
到底想讓他做什麼
不會是想着讓他多陪陪他的父親方閒雲吧
這目的也太簡單純粹了。
孟凡確定，開啓如此龐大的陣法，醉酒男子撐到最後，可能就廢了，如此大的付出，目的必不簡單。
帝仙殿一片狼藉，跟打過仗似的。
方閒雲揉了揉臉，見孟凡已經拉着小溪往外走了，衝着孟凡的背影咧嘴一笑：“兒子，外面雨大，要不等等再走”
猜測方閒雲可能有話跟自己說，孟凡停下腳步，對小溪說了一聲稍等一下，而後坐到了方閒雲的身旁。
這對“父子”坐在一尊倒塌的雕像身上。
風吹着雨，打溼了門口的地板。
空氣潮溼，也有些涼意。
方閒雲動了動嘴皮：“兒子啊，重明鳥的事情，再給父親幾天時間，其他八山八宮都在盯着老宗主留下來的那點東西，最近又有了聯合之勢，有點不好辦。不過請兒子放心，不就是兩隻麼簡單父親已經派出大量仙蝶探查信息，一旦尋到機會，肯定會將重明鳥給你弄到手”
孟凡下意識說了兩個字：“多謝。”
一宮之主方閒雲差點從雕像身上滑到地上，受了驚嚇似的，好好打量了孟凡一番，十指顫抖，像是遭遇了極度不可思議的事情
方閒雲隨即肅然坐正，又肅然道：“兒子”
已經吸收了大量方當歸記憶的孟凡，知道仙后不復生，真正的少宮主方當歸永不會和方閒雲和好，是絕對不會和方閒雲客氣的，他那句多謝說的很是不妥，隨即擺了擺手：“你別激動，我是替小溪謝你的。”
方閒雲瞬間失落，張了張嘴：“喔。”
孟凡不想讓這個可憐的男人再受打擊，站起身再次向外走去，手腕卻是被一隻大手抓住了，孟凡低眸瞧向方閒雲，驚訝發現他眼眶溼潤。
方閒雲喉結上下移動，很用力的樣子：“兒子，今天是你母親的忌日，去看看她吧”
仙后的忌日，就是方當歸的生日。
可方當歸自懂事之後，從來就沒過過這個痛苦的生日。
孟凡瞧向風雨飄搖的門口，小溪正蹲在那裏看雨。
方閒雲眼眶中的淚花慢慢累積，很沉重的樣子。
孟凡點了點頭：“好。”
叮囑桔子她們將小溪護送到梧桐
苑之後，孟凡和方閒雲在雨中向位於山巔的一處密室走去，仙后的冰棺就放置在那裏。
一路上，不用孟凡抗拒雨水，方閒雲就主動幫他擋雨，超脫長生境的修爲，使得雨水在他頭頂三尺處自動滑開，落向遠處。
孟凡搖了搖頭：“她不醜。”
馬匹拍到馬腿上的方閒雲，急忙擡頭看天，嘆一聲好大的雨哇
不知何故，方閒雲擡頭時，眉心突然皺起，有些呲牙咧嘴的樣子，手不由自主的按了按胸口，孟凡偏頭透視一眼，發現方閒雲胸口上有一個兩寸長的口子，像是被一劍穿心，不過已經結痂了，沒有流血，但已然觸目驚心。
似是怕孟凡察覺什麼，方閒雲急忙恢復正常，時值壯年的他，哈哈一笑：“上了年紀了，一下雨身子就不舒服啊但一想到快要抱孫子了，就舒服得要命啊”
孟凡驀然想到一句話。
可憐天下父母心。
他父母身體有了麻煩事，何嘗不是刻意瞞着他，說一切都好，一切都好
一面走着，孟凡瞧了一眼還有一段路的山巔，開口道：“傷是怎麼搞出來的重明鳥不好抓吧”
方閒雲沒解釋什麼，故作不鹹不淡道：“不難抓的呢。”
他不想告訴自己的兒子，在這段時間，他數次帶着帝仙宮強者，偷偷潛入真龍山，想將重明鳥搶回來，哪怕是搶回一隻也好，也算是能給兒子一個交代，但可惜真龍山已經察覺到九山九宮局勢大變，怕老宗主留下的家底被一搶而空，防範極爲森嚴，除了有九位超脫長生境的仙老坐陣，還有一位早就雲遊在外的老祖歸來坐陣，他胸口的傷便是被那老祖一劍刺出
想起當時危機一幕，方閒雲在心頭悄悄嘟囔一句：“還好跑得快，嘿嘿”
其實縱使方閒雲不說，孟凡也從桔子給他彙報的一些情況裏，猜出了一些事情，方閒雲付出之多，超乎想象，自己對他的那句多謝，份量根本不夠。
他欠方閒雲天大的人情。
可笑的是，方閒雲在他的世界，肯定早已亡故，他相當於欠了死人的人情。
孟凡瞥了一眼方閒雲，神情複雜。
也更想搞清楚，醉酒男子把他弄進陣法的原因了。
他有什麼利用之處麼
過了不多時，山巔到了，那密室竟然是一處小院，搭理得井井有條，院子裏還有菜圃，在雨水的清洗下，綠意盎然。
“你孃親活着時”站在院落中，望着翠綠的菜圃，方閒雲聲音微顫，“她最喜歡在這裏種菜，現在長出的菜，用的都是她攢下來的種子。”
方閒雲突然一下子老了幾十歲，微微佝僂了背，呼吸紊亂起來。
他好似忘了此時正在下雨，怕自己身上的氣息驚擾了那片菜圃，便收斂了一切氣息，大雨毫無遮攔的從高空落下，打溼了他的衣衫。
孟凡也任由大雨淋身。
在方閒雲的視野裏，好似看到了一道美麗的倩影，在菜圃裏勞作着，美麗而又專注，方閒雲想走過去，那倩影好像看了他一眼，對他說：“出去出去，別踩壞了”
方閒雲的熱淚滾滾落下，融進了大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