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絃歌臉色難看得緊,裴棲遲知道她上鉤了,於是接着說道:“顧絃歌,你以爲皇上將你接進宮來是爲了什麼真的喜歡你嗎呵,真是好笑。”裴棲遲慢條斯理的站起來,走到絃歌面前居高臨下的望着她,眼中盡是悲憫,“你爹當年犯上作亂顧家滿門抄斬,你僥倖逃過一劫留下一條小命。這些年皇上也在四處追查你這個逆犯的下落。你知道皇上爲何要將你安置在承乾宮嗎不過是因爲擔心你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想要隨時監視你罷了。”
絃歌臉上血色盡失,顫抖着雙脣道:“不,不可能,你騙我。”這些日子他對自己的好,自己不是傻子,怎麼可能會看不出來哪些是真情哪些是假意呢
“你是不是覺得皇上是喜歡你的”裴棲遲在絃歌面前蹲下來,笑道,“唉,你現在失去記憶,自然什麼都不知道。那本宮就好心告訴你吧,當年皇上還是太子的時候,你就一直喜歡他,可是皇上的心卻不在你這裏,他對你也是討厭至極,這事整個大梁的人都知道,不信你隨便找個人問問,自可驗證本宮話中真假。對了,你一定好奇當年先帝爲何要殺你顧家滿門對嗎那本宮便給你說說,當年你爹顧羨之位高權重,但懷有異心,不僅害死了戍北將軍滿門,還處處打壓朝臣,可謂惡名昭彰。後來朝臣聯名參奏顧羨之,先帝將其打入天牢,判了五馬分屍之刑,顧羨之的頭顱也懸於城樓示衆,然後你顧家滿門抄斬。不過當時據說你被人擄走,你娘爲了救你被匪徒糟蹋後曝屍荒野,顧家滿門,竟只有你活了下來。顧絃歌,你說,如此血海深仇,皇上會傻到對你付出真心更何況,當年爲除掉顧羨之這個奸臣,身爲太子殿下的皇上可是出了不少力的。”
接二連三的話,讓絃歌幾乎有些喘不過氣,心尖的疼痛愈發明顯,甚至嘴脣都血色盡褪。
汴京最好的酒樓雅間中,菜都上齊,齊恆揮退一干人等,開門見山的道:“說罷,你藉口體察我大梁的風土人情將朕引出宮,究竟想做什麼”
“能做什麼”蕭湛笑道,漫不經心的替自己倒了杯茶,輕啜一口,放下。但手卻沒有離開那杯子,而是用修長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挲着杯壁,表情有些高深莫測。
“蕭湛,你的底細咱們心知肚明,也不必拐彎抹角。朕直說,若是你天真的以爲把朕引出宮你的人便能將絃歌帶出來,那你就真是小看朕了。”齊恆並不給面子,直截了當的說了出來。
自從蕭湛來到大梁,他的人潛入過幾次皇宮,齊恆都一清二楚,這人打的什麼主意不用想都知道。只是他將絃歌害成這樣,還妄圖將她搶回去,真是癡人說夢。
“皇上就如此篤定,朕的人就不能得手”蕭湛也不再故弄玄虛,輕笑出聲。此次藉故將齊恆引出宮確實是爲了方便他的人潛入皇宮中救人,這次派出去的人都是他手底下的精英,便是個鐵桶,都能被他們撕出一道口子。蕭湛有信心,定能將絃歌救出來。
“想來你還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齊恆冷笑,果不其然見到蕭湛臉色微變,“她失憶了。”
“什麼”蕭湛的手幾不可察的顫了一下,茶杯中的茶水受到晃動,漾起了一絲漣漪。
“怎麼很驚訝那麼高的地方跳下去,她還能活着,難道不是奇蹟”齊恆反問。
“那她”蕭湛瞳孔微縮,聲音竟帶了些許的顫抖。
“蕭湛,你以爲朕爲何還會心平氣和的坐在這裏與你談論她的事情不過是想告訴你,你對她做的一切,朕都會替她向你討回來。你以爲你現在身爲陳國皇帝,朕便奈何不了你了哼,朕是該說你太過自大還是過於愚蠢”
“她傷的如何她的體質特殊,一定不要讓她受傷流血,一旦流血必須馬上服用止血散,普通的止血散都沒用的,必須”
蕭湛話沒說完,齊恆已經冷冷的打斷了他的話:“她的臉毀了。”
蕭湛已經完全愣在了那裏,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看着蕭湛一臉驚詫的樣子,齊恆突然笑了,道:“蕭湛,你瞧瞧,你的復仇多麼完美。顧羨之間接害死了你全家,於是顧家上下滿門抄斬,顧羨之被五馬分屍,顧羨之的妻子受盡屈辱曝屍荒野,顧羨之的女兒親眼看着自己的孃親在自己面前被侮辱,然後被人擄去過了兩年生不如死的日子。但可惜啊,她命大沒死,但卻被你的孿生兄弟玷污了清白,最後跳崖自盡,還把臉毀了。現如今,你可算是志得意滿”齊恆的聲音越來越冷,說
“即便如此,她也是我唯一的妻。”蕭湛努力壓下鼻尖的酸澀,咬牙道。
“妻你以爲,她恢復記憶後還會認你們這樁親事”
“認不認,是她的事,不勞陛下您費心。”蕭湛早已收了放在桌上的手改爲搭在膝蓋上,長袖籠着,蕭湛的手卻是緊握成拳,手背上青筋爆裂,足見這手的主人此時在努力壓制着自己的情緒。
“朕知道,當初她要嫁你不過是爲了替她爹還債,可是她顧家欠你蕭家的,該還的在八年前就還了,而你欠她的,朕會一點不剩的替她討回來。你好自爲之,朕言盡於此。”齊恆冷冷撂下這句話,起身離開。
徒徒留下一室的沉寂,一室的淒冷。
分明是炎炎夏日,可蕭湛卻突然覺得,怎麼這麼冷呢
冷到了骨頭裏,冷到了心裏。
齊恆才走出酒樓,莫白便慌忙迎上來,也來不及問安便開口道:“皇上,不好了,太后和貴妃強闖承乾宮,將姑娘帶走了”
“什麼”齊恆心中一驚,隨即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一向沉着冷靜的帝王此時卻有些心慌。
齊恆一路打馬飛奔進皇宮,直接在壽康宮的門口下馬,便直接衝了進去,甚至旁邊的太監都來不及通報一聲。
當他衝進屋時,太后正和貴妃說笑,貴妃站在太后身後替她錘着肩膀,見齊恆怒氣衝衝的進來,忙屈膝行了個萬福禮,道:“臣妾見過”
“母后,人呢”裴棲遲禮尚未畢,請安的話也還沒說完,便被齊恆冰冷的聲音打斷,他甚至連看都沒看她一眼,裴棲遲就這麼保持着屈膝的動作,格外尷尬。
“皇上你氣沖沖的衝進來問哀家要人要什麼人”太后有些不滿,皇上的態度讓她很是火大。
“顧絃歌,您強闖朕的承乾宮把人帶哪兒去了”齊恆也不欲廢話,直接問了出來。
“哀家不過把她叫來問了幾句,就惹得皇上如此怒不可遏,這顧絃歌當真是好本事。”太后冷笑,“皇上的眼中看來只有那狐狸精,連哀家這個母后都不放在眼裏了。”
齊恆面色一沉,卻是偏過頭看向一旁的裴棲遲:“是你出的主意”語氣冰冷,讓人不寒而慄。
裴棲遲臉色微變,委屈道:“皇上,您這般不由分說的便給臣妾扣上罪名,可是臣妾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啊。”
“皇上,你不要誣賴貴妃,是哀家闖了你的承乾宮,怎麼,現在皇上是要拿哀家問罪了”太后狠狠的拍在椅子扶手上,怒道,就連眼尾的細紋都跟着在顫。
“母后言重了,朕不過是擔心母后被人當槍使。”
“你你是說,哀家老眼昏花,連是非對錯都分不清了嗎”
“母后,朕不想就此事多做計較,只要您將顧絃歌交出來,其餘的事朕自有主張。”
“顧絃歌顧絃歌,你心裏就只有顧絃歌你還當不當哀家是你的母后了”太后氣急,竟是鼻頭一酸,掉下淚來。
“太后您且息怒。”裴棲遲也紅着眼眶上前安撫道,並伸手拍着太后的後背替她順氣。
齊恆臉色不大好,正準備再說些什麼,不想元寶卻突然闖進來,在齊恆耳邊說了句什麼,後者臉色這才略微緩和了些,說了聲:“母后早些休息,兒子告退。”說着,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壽康宮。
“你你真是,作孽啊”太后抹着眼淚,怒道,“早知如此,哀家當時就該殺了那顧絃歌現在看來,何止是放虎歸山”
“太后切莫動怒。”裴棲遲安撫道,“皇上現在對顧絃歌的態度您也看到了,若是您真的殺了她,那隻會影響你們母子感情,顧絃歌臣妾可是瞭解的,眼睛裏向來揉不得沙子,最恨人家騙她。現在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想來不會再和皇上那般溫情脈脈,到時候咱們只管看好戲就行了。”
雖然知道裴棲遲說的不無道理,但是太后胸中的怒意無論如何都無法消散。
倒是裴棲遲,微微勾了勾嘴角,顧絃歌,本宮倒是要看看,這下你該如何自處。
齊恆匆忙回到承乾宮時,絃歌正躺在牀上閉着眼似是睡着了,但那血色盡失的小臉看着實在是讓人心疼。
齊恆坐在牀邊,輕輕的撫摸着絃歌的臉頰,後者竟是直接睜開了眼睛,而眼中一絲睡意都無。絃歌突然睜眼,把齊恆嚇了一跳,沒來由的,齊恆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