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蚍蜉傳 >115府北(三)
    在徐琿部向西而動的同時,作爲趙營的另一把尖刀,覃進孝也帶着左營向南方挺進,韓袞部下的孟敖曹帶着五百馬軍負責策應。

    與主要作牽制試探漢中府官軍動靜的徐琿部不同,趙當世給覃進孝與孟敖曹派下的任務就是搜尋小紅狼主力,主動發動實質性的進攻。只可惜,小紅狼蓄謀已久,屢屢避開了覃進孝的鋒芒。以至於覃進孝與孟敖曹兩部越追越遠,都到了遠離府城的東南方的西鄉縣境內。

    縱然漢中官軍消極,小紅狼也一味避而不戰,但出於謹慎的考慮,趙當世不願使自己的兵馬過於分散,正欲給覃進孝發出收兵之令,不想那邊的軍報不期而至。

    頭一道軍報,一般都是彙報大略情況的。這道不出慣例,很簡潔,短短九個字“蕎麥山遇狼,戰,力敗之”。

    軍報雖短,卻使趙當世大爲振奮。自從在西安南部吸收了許多人馬後,趙當世對於自家兵士戰鬥力的評估一直不確定。一年未見,趙營能脫胎換骨,小紅狼未必就不會臥薪嚐膽。好在這一場勝仗的到來,及時打消了趙當世長久以來的憂慮。

    解決郭虎頭一事暫時想不出法子,趙當世也不會逼大夥兒苦絞腦汁。就藉着這個由頭將討論的議題轉到了東南方面。

    徐琿十分穩健,即便是手下愛將受困,這時候還是拋卻愁腸,振作精神參與到西南軍務的討論中。他認爲,覃進孝過於突前,懸師深入,不是好事,側翼已經暴露太多。擊敗小紅狼,敵軍膽氣已喪,應該見好就收,果斷召他回來。

    穆公淳則持相反意見。他新來趙營,急於表現,也不管徐琿在軍中的地位,直截了當就表示覃進孝好不容易挫敗敵鋒,不說繼續追擊,至少西鄉縣西面要趁着此刻完全掌握下來。只要佔了東南的西鄉縣,加上現在徐琿部駐紮的城固縣在北面,完全可以從北、東逐步向中間蠶食。西面是官軍重兵集結的漢中府,南面又是險峻的大巴山,小紅狼部插翅難飛。當然了,西鄉、城固兩縣的縣城還在官軍手裏,不過和漢中府一樣,他們只會坐守,不足爲慮。

    徐琿之言爲老成持重之策,以此行之,安全保險;穆公淳之言偏於激進,但並非妄想,只要成功,收穫必巨。

    比起侯大貴,徐琿的脾氣內斂許多,自不會一言不合就開始破口大罵。而穆公淳說到底在營中基礎尚淺,也不敢對高級軍將窮追猛打。所以兩人提出意見後,不再做聲,都把視線轉向了趙當世,讓他做出判斷。

    兩個提議各有利弊,趙當世短時間也拿不定主意。過了不久,帳外軍報又至,趙當世放下討論,急召兵士入內通報。

    這一道軍報也是覃進孝傳來的,內容比起頭前,詳實不少。覃進孝與孟敖曹進入西鄉縣後,其實也萌生了退意。只是在找到幾個被小紅狼等拋棄的營盤後,孟敖曹判斷其衆應當是新近離開,不會距離太遠。因此,他向覃進孝建議,將左營向東北面轉移,作出後撤的跡象,自己則率五百馬軍北上,然後突然折返。

    小紅狼部探知覃進孝的動作,的確以爲他是想退回北面。考慮到漢中方面官軍的壓力,小紅狼等也着實不敢向西退得太多,是以偷偷摸摸,捲土重回。孟敖曹抓住機會,率馬軍突然而至,在蕎麥山一帶牽制住了小紅狼。小紅狼已感覺不妙,想要抽身,不過覃進孝及時掩軍回攻,還是取得了不小的戰果。小紅狼再次遁走,現在覃、孟二人正駐紮在蕎麥山等候進一步的消息,至於具體的戰損繳獲等,還需要接下里的清點。

    東南戰情緊急,覃進孝與孟敖曹雖說新勝,畢竟人少。若聽了徐琿的,就得快速將他倆召回;若行穆公淳之策,也得儘快抽調兵馬支援。不論這兩項選擇哪一個,都迫在眉睫,否則一旦小紅狼緩過神,憑藉兵力優勢喫掉了覃、孟,那可就坐失良機,欲哭無淚了。

    郭虎頭的事未了,新的難題又迎面而來,趙當世實在有些鬱悶。正在此時,覃奇功開口說道:“東南之勝,豈非天助都使解救郭把總”

    趙當世一愣,聽出他話裏有玄機,俄而忙問:“青庵所言何意”作爲趙營的頭號謀主,覃奇功或許比不上穆公淳詭計迭出,然而他有一個大好處,就是穩當。只要他開了口,那麼說出來的主意一定是十拿九穩的。

    覃奇功笑道:“現有兩難,本孤立無聯,只能逐個擊破,然而東南既勝,則此兩難串於一處,迎刃可解”

    趙當世豁然起身,驚問:“還有此事快快說來”

    徐琿等人聞言,亦是面流訝色,伸長了脖子。穆公淳則陰着臉,冷眼旁觀。

    覃奇功不賣關子,先分析情況:“目前郭把總陷於敵手,要安全救他出來,以華清郡主易之最爲妥當。然而華清郡主乃和隋之珍,咱們僥倖獲得,不拿她做些文章實在可惜,所以以人換人,難稱佳計。”

    這時穆公淳幽幽飄來一句:“郭把總爲軍中棟樑,人才難得。若是急功近利,抓着小利不放纔是下策。”

    覃奇功並沒有在意穆公淳話裏行間的酸味,對着趙當世道:“以兵強奪,爲下策;以郡主交換,爲中策;而另闢蹊徑,將武大定收入麾下,不但可救回郭把總,還能豐我羽翼,乃上策”

    此言一出,滿帳皆驚,趙當世愕然道:“你的意思是招降武大定”

    覃奇功目光炯炯,頷首而言:“正是。武大定爲人反覆,堪稱當世呂布,綜合其人過往,很難相信他會真心實意侍奉小紅狼這麼個土寇。若說前番他還心存僥倖,那麼這次覃、孟力挫小紅狼等,必令他不得不多加考慮。”

    見趙當世沉思不語,覃奇功進一步道:“徐千總言,明日武大定會再派人來交涉,莫若派一舌辯之士隨之返回,對其曉以利害。屬下相信,武大定能混跡這麼多年而不敗亡,也絕非鼠目寸光之輩。勸之來歸的可能極大”末了再道,“若此計不行,再行換人之策未爲晚也。”

    徐琿聽罷,出聲贊同道:“參軍之言可以一試。若真的成了,是再好不過。”他爲人謹慎,但並非沒有眼光,似這種無本萬利的事,有什麼麼理由不做

     

    ;趙當世還是沒作聲。他之所以猶豫,是考慮到了徐琿未曾想到的方面。對於徐琿,份內職責就是爲主帥征戰,只要能達到目的,過程不重要。但趙當世和他不同,想得更多。覃奇功之言聽上去美妙,做起來卻沒有那麼簡單。首當其中就是要找一個論士替趙營出使。這此出使不同以往,要求此論士不但得能言善辯,而且還要膽勇過人。畢竟現在只是口頭猜測,真到了孤身入敵營的當口,誰也無法保證武大定會是如何抉擇。空有滿腹經綸,臨陣卻嚇得肝膽俱裂,這樣的表現是絕對無法說動武大定來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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