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蚍蜉傳 >47杯酒(三)
    深夜寂寥,侯大貴低着頭,悶聲不響地走回自己的居所。前任縣令何永禧的宅邸很大,按理說住下趙當世以及侯大貴與徐琿綽綽有餘,但褒城縣還是以“闖將尊貴應當獨居靜修”以及“侯、徐二千總位高,亦已另闢雅室安置”爲由,熱情地將侯大貴接到了專屬於他的宅邸。

    這座宅邸比何府小了不少,但放在城中,佔地也是頗廣闊,聽說曾屬褒城一大族。不過這個大族早在數年前就因堅守祖業、半步不願撤離而死在了兵亂中,宅中稍有價值的物什都給搬了個乾淨,和何府一樣,僅剩個空殼子而已。

    以天爲被、以地爲席慣了,侯大貴對住在哪裏並不是很在意,只不過特意騰出大宅以供自己居住,褒城方面的殷勤還是讓他在心理上很是受用。入宅後,他一面走着,一面不時拿眼看看四周的青磚灰瓦,心中唏噓不已:這些東西,放在太平時節,足以讓每一個經過的人眼熱豔羨,他也曾經做夢有朝一日能夠擁有一座屬於自己的大宅子。但如今,對他而言,褪去了表面的虛華,這些只是一堆破石頭爛木頭罷了。他雖然“完成”了少時的夢想,但卻不會因此泛起半點的興奮與激動。

    快走幾步,侯大貴又想起了來前的情景。那宋侯真美其名曰“送上大禮”,但卻只是個平平無奇的酒杯,不知葫蘆裏賣什麼藥。趙當世問他,他也搖頭說不知,只說是奉命而爲。趙當世又問是否熊萬劍所送,宋侯真卻含含糊糊不願實言。其時夜已深,趙當世送走了宋侯真後,先把來歷可疑的酒杯放在一邊,繼續總結軍務。等結束,已到了後半夜,趙當世見夜已深,亦沒再留徐琿和自己。

    當時腦袋裏都是軍務諸事,倒把酒杯這事忘了,現下思緒慢慢廓清,反而想了起來。可怎麼想,都想不出個所以然,再擡頭時,前頭領路的小廝已經將他帶到了臥房外,並道:“侯大爺,這裏便是了。裏頭被褥枕頭等等早已備好。請早些歇息吧。”

    侯大貴“嗯”了聲,不再去想那令人頭疼的酒杯,但大手一下搭到了那小廝的肩上。那小廝吃了一驚,人都一跳,有些慌張問道:“侯大爺,要沒其他的事,小人、小人就先行告退了。”

    “慢着。”侯大貴嚴肅的臉隨之顯露出一抹淡笑,“大爺我要麼和兄弟們睡,要麼和女人睡,從沒一個人睡覺的習慣。”趙營紀律雖然嚴,但也有空子可鑽,各級軍官私底下找些渠道滿足各類的慾望,只要不是太過分,趙當世也不會深究。侯大貴來前旁敲側擊試探過趙當世,算是得到了對方的默許。

    那小廝抖如篩糠,嚇得牙關打顫:“小人、小人沒”

    侯大貴搖搖頭道:“你慌個屁,老子又不好你這口。不過,你要是找不來人陪我,那老子今夜就只能將就將就,和你同榻而眠吧”

    “可,可”看着滿臉獸相的侯大貴,那細皮嫩肉的小廝幾乎失禁。大半夜的,他上哪兒再去給侯大貴找女人陪睡再說了,從武大定進駐褒城的那一刻起,全城的女人,只要有些姿色的,要麼給軍官們瓜分殆盡,要麼給扔進了軍營當了營妓,要從城裏找出一個符合條件的女人,怕不比找到一箱金子更簡單。

    侯大貴見小廝囁嚅着說不出話,正想再說兩句唬唬他,這時,那臥房的門,居然“吱”一下,自己開了。門外的兩人不約而同看將過去,只見月光下,一女子俏立在那裏。

    “你是”侯大貴放開那小廝,疑惑堆滿了糙臉,這不是自己的臥房嗎,怎麼還住着人

    只聽那女子鶯語婉轉:“小女饒流波,見過侯大爺。”侯大貴聽她知道自己的稱呼,轉目看向那小廝,那小廝不明就裏,睜着雙目,可憐兮兮地看向饒流波。饒流波見兩人模樣,不禁抿嘴一笑,道:“侯大爺,你可別再爲難她了。今夜你要人陪,看小女可好”

    “你”侯大貴再次看向饒流波,這一次細細打量了一番,只見她簡單扎着個蓬鬆的髮髻,襯托着一張鵝蛋臉分外娟秀,身上的薄紗襦裙和着月光更令整個人散發出清麗淡雅的迷人風味。

    侯大貴什麼時候看過這樣的女人大部分時候,慾望來時,他和所有久鬱不得宣的兵士一樣,基本上只要是個女性,就會用以發泄一番。偶爾因勝搶到些“戰利品”,也沒有那麼高的要求,只要看得過去,就算撿到個寶了。他平生看到過好看的女人,僅僅只有華清郡主、張妙白、覃施路以及李自成的老婆邢夫人和孟敖曹的妹子孟流等寥寥幾個,掰着手指頭都能數過來。而這些女人,清一色都是那不可能隨意染指的,所以即便有愛慕之心,基於現實,他也只能將慾望死死壓制在心底。

    然而現在,當一個姿色幾乎與上述那些女人並駕齊驅的饒流波出現時,他如何不激動

    “誰派你來的”侯大貴對趁隙逃離的小廝視而不見,強裝鎮定問道。一碼歸一碼,他雖是色中餓鬼,卻也明白色字頭上一把刀的道理。

    饒流波淡淡一笑,順手將頭髮撩到耳後,一個簡單的動作,在侯大貴瞧來,端的是風情萬種。他一邊等着饒流波回話,一邊已在腦海中盤算,待會上了牀,該怎麼折騰她才盡興。

    “小女子傾慕侯大爺的威名,聽說侯大爺進了城,特地央求了昌先生來服侍大爺。”饒流波娓娓而言,那聲音就像是山澗中的溪流聲,聽着讓人心蕩神馳。

    “昌先生”侯大貴聞言警覺,不久前他還和趙當世等人說過昌則玉的諸般事蹟,自己也順便將

    這些記憶回顧了一下。在他的印象中,昌則玉一出現,就得加倍小心。

    “侯大爺,外面涼,咱們裏邊說。”饒流波沒有直接回應,莞爾一笑,竟主動牽上了侯大貴的手向門裏拉。侯大貴赳赳一條大漢,在居然就被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子拉着手帶進了房間而毫無抵抗之力。

    房內幽暗,只有一盞油燈,饒流波等侯大貴先坐下來,就順勢坐在了他的腿上。侯大骨沒有拒絕,反而攬住了她的纖腰。燈光下,饒流波的雙脣鮮豔欲滴,幾乎令侯大貴想一口咬上去,但他極力剋制住自己衝動,將嘴湊近她嘴,低聲問詢:“昌則玉想怎麼樣”天下沒有白喫的午餐,事情既然牽扯上了昌則玉,那麼饒流波只能是一顆棋子。侯大貴雖說心猿意馬,但邏輯還是很清晰,昌則玉送來美女,必有所求。

    饒流波蔥指在侯大貴臉上輕輕一拂,道:“都說侯大爺智勇雙全,今見,果然名副其實。”來之前,昌則玉和她說過,能做到趙營二把手的,都是人精。侯大貴即便有好色的弱點,但必然不是傻子,對付這樣的人,不可將話說透,更不可刻意掩飾。饒流波懂得分寸,侯大貴這樣的武夫她見的多了上一秒還和你柔情似水,下一秒就有可能血濺牀榻。所以,她覺察到侯大貴已經有了警惕,就準備按照昌則玉的交待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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